馬致遠
布衣中,問英雄。王圖霸業成何用[1]禾黍高低六代宮[2],楸梧遠近千官塚[3]。一場惡夢
【注釋】[1]王圖霸業:王業與霸業,皆指帝王之功業。《孟子·滕文公下》:“大則以王,小則以霸。”[2]“禾黍”句:言宮殿都變成了莊稼地。唐許渾《金陵懷古》詩:“楸梧遠近千官塚,禾黍高低六代宮。”禾黍,《詩經·王風·黍離序》:“《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宗周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六代,指曾在金陵建都的六個王朝,即三國吳、東晉和南朝宋、齊、梁、陳。[3]楸梧:楸樹和梧桐,多植於墓地。
【鑒賞】本首小令的主題與上首《歎世》皆同,都是消極地否定人生功業的。“布衣中”三字是說自己的身份。身為布衣,便想探究一下英雄的王圖霸業。自古及今,英雄們都在何處呢?你隻看那六朝的宮殿和成千上萬王侯將相的墳墓就知道了。死者固已矣,就連他們生前用盡智數、拚盡氣力謀取功名的過程,也不過如同做了一場惡夢,這實在是一種悲觀厭世的態度。
古人有時也十分可恨,他們心裏向往什麼,卻偏偏說什麼最要不得,“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這是古今往來許許多多假撇清的人慣用的手段,詩人也絕沒脫俗。其實詩人由於懷才不遇,未能撈得一官半職,曾經氣得死去活來,眼瞅著那些峨冠博帶、高車駟馬在眼前晃來晃去,他怎麼能無動於衷呢?說這些家夥飯桶也好,惡棍也行,到底也算是有名分的王侯將相,他何曾不眼熱呢?隻不過這樣的好事輪不到自己身上來,於是便說:一切都是惡夢,不如自己無官一身輕。如果我們追問一句:你作者的一生算不算一場惡夢?不知他該做如何回答。以上這幾句話大概會把詩人的心刺痛,我們還是從積極的方麵略作分析,或許會給他九泉之下的靈魂一點安慰。其實人生一世,不妨把心境放平和些,既要有所追求,又不要為追求所苦。比如曲子中這些帝王將相,不光是“禾黍高低六代宮,楸梧遠近千官塚”,更可悲的是,他們隻能作為後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想想也怪沒意思。而“馬致遠”三字,至今為人們所崇拜,因為他是青史留名的元曲高手,人們並沒有因為他生前不是達官顯宦就鄙棄他,這也算是失便宜處得便宜吧!人活著的時候往往會為當世窮達所困苦,如果真活得通透,就不必於此計較太甚,因為許多生前的榮耀到了身後會成為罪證,而許多生前的遺憾,卻會成就萬世佳名。一個人生前的得失裏,摻雜著太多的人事因素:為權勢所抑,為嫉妒所損,為貧困所窘,為誣陷所傷,誰能說得清?身後就不一樣了,後人會用公正之心來評論你的功績,那些假冒偽劣、陰暗潮濕的東西,不等打擊便會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