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柳曼飛舞,竹林裏聲沙漸濃,一聲更過一聲,仿佛遠處黑雲裏不知隱匿著多少恐怖,祁、建卿被冷風嗆住,又遭了一身雨水,止不住的咳出酒來,掩住麵目,緩緩靠在廊外道柱之上,道:“多謝這道門屹立於此已有十餘載,我等師兄弟於此也才有了十餘載的安穩歲月?”
季晴大感不解,望向祁、建卿,後者仍自咳嗽,道:“此處風大,不如下了門廊去院後,四處圍苑,也清靜些。”於是二人退走,消失於眾人之前。
來到內苑,一片寂靜,除此之外便隻有蟬聲不絕,祁、建卿隨意坐在一尊石凳之上,不知是酒力發作還是觸景生情抑或二者兼有,含糊不清道:“我等師兄弟除了酒兒,皆是泗承山下的孤兒,四師兄當初還是百裏外山下的小叫花子,為了給個癆病老頭偷幾個燒餅,被獵狗追了幾十裏的山路,迫不得已跳入了大海,從此水中靠打漁為生;五師兄幼時被戲班收去街頭賣藝,晚上便與耍街的猴子一同關於籠內,為練噴火不知自幼吞了多少劣燒,一身舊病醫無可醫。十多年前師傅雲遊四海到了泗承山下,收了我們便帶我們上了此山,正逢天下大赦,便也過得相安無事,直到如今才能有這一眾兄弟帶著門外弟子百人。”祁、建卿又喝了口酒,雙眼通紅,似是落下滾滾熱淚來,兀自念叨著:“酷寒時節裏渾身凍瘡滿布,雞犬尚不相理,唯有師傅親自相救,朱賈門外內衫相贈,染了一身傷寒,至今無法根愈,大恩大德,又該怎報!?”
季晴被這血濃於水般的恩情感染,不自覺間也聽得憋了一口氣,渾然不顧風雨大作,淋盡滿身,酒力發作亦然不懼苦寒,隻是發呆想著幼時的光景,怔怔間忽聽樓內一聲怒喝!
醒過神來眼前僅剩那花叢裏的一壺餘酒,祁、建卿卻早已不見身影!
寒雨依舊淒淒,怒風依舊瀟瀟,眼前卻又哪有人曾來過的痕跡!?
季晴慌不自知,還以為隻是酒力發作,扶牆繞回樓中,才發現漸行之下,此處竟是如此深幽,隔了半晌,終於行回大堂,隻見一眾人物皆已清醒,便連先前早已退入內房休徹的青風前輩也已由景破扶出,眾人麵上卻皆是悲痛不忍以及一份錯愕相之,曹酉麵色劇裂,挽刀而起,幾欲殺人,徐鳳委於景破懷中掩麵聲澀,涕淚聚下。
大堂早已無人,正中立著一位蓑衣男子,本應一副書士模樣,此時乃是臂虹凜現,發盡熾烈,身後附著三把長劍,腰下仍係有十數把無柄無刃的劍條,轉身之際,下擺錚錚作響,仿佛壯士出征的釜樂,那人猛地回頭,一張滿載暴戾與痛苦的表情瞪著季晴,滿身極其霸道的氣場震得季晴甚至站立不穩,小退了一步,低沉扭曲的嘶吼如野獸一般沉悶:“可…。是你?”
這轉身之際,季晴才終於看見,那漢子懷中,青酒兒麵色慘白,頸部一條紅線,被雨水泡得翻起白邊,藕臂直垂,隻是,再無抬起的可能。
青酒兒,死了?
死了?
季晴終於醒了酒,腦中倏忽裂出無數那個比他還要矮一頭的姑娘家的音容笑貌,一股極其鑽心的感覺從她心裏擠出來,她用力抬起頭想要詢問此事究竟何為,隻是所有人都在盯著她,大廳之中那個男人眼中一行血淚凝鼻而下,他抱著酒兒向前踏出一步,那種低沉而壓抑的聲音顫抖著再次問道:“是····你?”
季晴忽的想明白了剛才那絲不妥,她舉目竭力尋找祁、建卿的身影,用力指著他,差點用撕破喉嚨的嗓子喊道:“我與七師兄於後苑醒酒!他可作證!”
場內再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臉色蒼白的盯著季晴,大堂裏的男子已經抽出第一把劍來,祁、建卿一副通紅的酒眼,仿佛對她的話無動於衷,這時她才發現****卿的衣服依然幹帖,清風道長老淚縱橫,一口濁血吐落地麵之上,杜江緊握雙拳,幾欲躍下樓來。
隻有張居肆撐住了身子,極其艱難痛苦的說道:“可七師兄,何時曾離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