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姨娘慌亂的告訴我,坊間傳聞說伯虎瘋掉了,我隻是勉強的擠出來一絲笑,然後搖了搖頭跑了出去。
不知什麼時候,雨又下了起來。江南的這個季節,或許總是多雨的。昨天張靈下葬時候,雨忽然就停了下來,祝希哲說,上天到底可憐張靈一生的悲苦不堪。那天的雨後初晴,也好過我與祝希哲二人孤單的送他一程了。
或許是跑得太快,不由自主的咳嗽起來,卻又不想停下來,於是更加緊了步伐。
到了城頭的張靈墓前,我看到祝希哲也孤零零的站在那裏,身上的藍色粗布袍子被雨水染得更加深了,深藍的讓人壓抑。我氣喘籲籲的跑到他跟前,他見了我,慌忙的拿起旁邊放著的紙傘。
我搖了搖頭,一麵喘氣,一麵卻聽他道:“怎的?你也聽說伯虎瘋掉了?”
我點點頭,想來是我和祝希哲想到了一起,我幾日前看到伯虎還是很好,況且以伯虎的性子,怎能瘋掉?不過是他為了回來並且擺脫寧王的一種手段罷了。
“你怎知道伯虎今天回來?”祝希哲問我道。
“不過是感覺罷了,咳咳......”我小聲道。其實隻是相信伯虎和張靈之間的那份感情而已,況且坊間傳聞從南昌傳到蘇州,是需要一些時間的,至於到底是不是今日,我不過是一種感覺罷了。
祝希哲忽然不說話。
遠處傳來了急切的馬蹄聲,我順著祝希哲的眼睛看過去,心裏一驚,旋即又恢複了一種由心安帶來的平靜。
伯虎還有墨蓮,我驚訝卻又失落,這樣的場景,張靈或許早就想過無數次,隻是此時,卻天上人間的生生錯過了。
“九娘,我回來了。”伯虎下了馬,衝到我身邊抱住我,輕聲對我道。語氣中,滿是疲憊,我知曉,讓他疲憊的,不是舟車勞頓,而是心。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伯虎慢慢的走到了張靈的墓前,伯虎沒有流淚,眼神裏卻是化不開的憂傷,旋即一聲歎息道:“張靈,我來看你了。我......”
還未等伯虎說完,墨蓮一下子衝了過來,並將伯虎推到了一麵,伯虎原是跪著的,隻是卻不曾料得到墨蓮這樣賣力的一推,伯虎倒在一麵,卻沒有起來,仰躺在地下,身上滿是泥淖,猛然間伯虎發出了撼人的哭聲。
祝希哲跑過去將他拉起來,伯虎卻不肯起來,仍舊躺在地上哭著。
我想要過去,身後卻傳來了墨蓮聲嘶力竭的哭喊,轉身時候,墨蓮身上早已經濕透了,頭上戴的釵散落了一地。
“張靈......”她不住的喚著張靈的名字,我卻聽得出她聲聲喚他時候,語氣中的傷感和悔恨,一麵哭著,一麵艱難的爬到張靈墳旁,然後偎依在墳旁,那時候看她,瘦瘦小小的讓人心疼。
“張靈,你給我回來。”墨蓮發瘋一般的試圖將張靈的墳挖開。
“墨蓮,放他走吧。”我一麵流淚,一麵心疼的對墨蓮道。
墨蓮冷冷的一笑,忽然就恢複了平靜,她擦了擦眼淚,從袖口中掏出來當年張靈送他的那枚被她摔碎了的玉佩。
“我始終帶著,你呢?”墨蓮問道。
“就算一切都是注定,我也覺得有了這玉佩,上天也分我們不開。張靈,我給你唱個小曲可好?”
墨蓮清了清桑,我靜靜地看著,墨蓮開口。
“華山幾,華山幾,君既為儂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墨蓮一遍一遍的唱著,我們三人俱是聽得肝腸寸斷,半晌後,墨蓮方道:“張靈,且待我須臾。”說罷,從剛剛的包袱裏掏出來鏡子,拿著手絹擦了擦自己滿是泥土的臉,然後上了一些胭脂,伸出手,笑著走到張靈墳前。
我一時間隻覺得不對,卻又不知道哪裏。
祝希哲慢慢走過來輕聲問我道:“那玉佩呢?”
我猛然間驚醒,不知所措的看著墨蓮,墨蓮安靜的躺在張靈的墳旁,我跑過去問她道:“墨蓮,那玉佩呢?”
墨蓮此時麵色蒼白,笑了笑沒說話。
“你把玉佩吞了?”我著急的喊她,一麵晃著她的身子。
“九娘,我該走這一步。”墨蓮小聲對我道,我看得出來,此時的墨蓮忍受著十足的痛苦,卻又故作平靜。
“張靈等我,耗盡了他的餘生,原就是我虧欠他太多。另外,沒了他,我怎活得下去呢?九娘,我做的所有,終究是錯了,到底是,辜負了張靈許給我的誓言。”
“快帶墨蓮去看大夫啊。”我著急的對著祝希哲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