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考古告訴我們,在七千年前,甚至更遙遠的年間,樓蘭三角洲曾是一方人類的伊甸園,是人類的一個文化和文明的搖籃。在那些發掘的古墓中,古樓蘭人身披羊毛織物沉睡著,身邊擺放著木器、石器及骨器,這些在人種學上被確認為古歐洲種的伊凡納羨沃和安德洛諾沃類型的人,在他們活著的日子厓,正是羅布泊水量充沛的時候,孔、塔兩河奔流不止,形成肥沃的水上三角洲,土壌鬆軟富含養分,滋生出連綿不絕的綠色,成群的糜鹿和黃羊在青草間覓食,野馬群奔馳在開闊的草場上,一隻隻孤單的食肉獸們也嗅著草食類動物的氣息千裏迢迢跋涉而來,狼、虎、豹、豺等兀立湖岸的蘆葦叢中,俯視著大地。史前的樓蘭人豐握石斧、石刀和柳葉形石鏃在藏身處悄悄地縮小包圍圈……橙紅的黃昏中,烤肉的香氣在彌漫,人們喝著木碗裏清水,涼爽的晚風掠過,女子們在手腕腳踝處戴上沉甸甸的骨製飾物,男子們披掛豹皮牛角,蘆笛吹響了,“咚咚”的木鼓聲遍地蔓延。女人扭甩長發和腰肢:男人騰躍著,雙足有力地踏跺,模仿著馬蹄跑動的樣子,雙肩狂抖,頭顱仰向東邊溁藍的天空。原始藝術家則蘸著新鮮的獸血在岩壁上感情飽滿地刻畫著。黑夜蒞臨,篝火耀紅了夜空,星星搖搖欲墜……羅布湖水輕輕蕩漾著,男人女人相挽相攜,踩著岸邊軟軟的細沙走進溫暖的水波去沐浴。他們像魚兒一樣搖擺著身軀遊動,笑聲在湖麵起伏……

這時,也許沒有戰爭,因為還沒有私有製,人尚未出現貴賤之分,也就沒有階級,沒有貧富,沒有恃強淩弱。人類的童年裏洋溢著友愛與溫馨,日後的貪婪、狡詐、強蠻和陰險都還未顯現,人與人、人與自然和睦相處,樓蘭三角洲在那遙遠的時代的確是一座令我們十分羨慕的伊甸園。

人類進入了紀元後,樓蘭雖已像世界各處的人類一樣正處子封建於權階段,卻仍是一片與世隔絕的寧靜。這時,三角洲的大片草場已變為沙漠,羅布泊東北部白龍堆抬升,如《漢書》所說“當白龍堆,乏水草”,沙漠為樓蘭形成天然屏障,庇護著樓蘭人恬淡安謐的日子,他們放牧牛羊,在羅布湖捕魚,也進行少滬的墾殖。樓蘭最初可能不會有《漢書》所說的二千九百一二勝兵,一支百人的衛隊守護國王的宮殿足矣。那會兒,西部沙漠中的侵伐並不多見,每一個綠洲就是一個小國,焉耆、龜茲、安息、康居、莎車……當匈奴、月氏、東胡在祁連—陰山和蒙古高原的草場上殺伐不止,演繹著仇恨之時,這些小國則守護著流過身邊的小河,楕心耕耘著自己的綠洲,每個小國都那樣富庶,那甜蜜的瓜果和粑嫩的白羊,還有清醇的葡萄酒和味道濃烈的香料,有奔放的舞蹈和動人的音樂……人們盡情享受著太陽對這片土地的特別恩賜。

當然,匈奴在滅月氏、東胡兩大仇國之後,的確將馬蹄馳到了西域的綠洲上,從《史記·匈奴列傳》載的一封公元前176年匈奴單於給漢文帝的信看出,匈奴已經使西域諸國役厲了自己,“定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三十六國,皆以為匈奴,諸引弓之民,並為一家”,諸國臣屬匈奴,無非是在這個強蠻來到時奉上財物,匈奴人不會看上這沙漠中的小塊綠地,他們轉一圈之後,仍回蒙古草原上去追逐著那無邊無際的水草,如果不是後來張騫出使西域,打通了歐亞腹地的“絲綢之路”,樓蘭等國可能不會被卷入可怕的戰火之中,這是一個矛盾。假如張騫不涉足西域,假如“絲綢之路”永未開通,樓蘭諸國就守住了原有的寧靜,因為有了這條重要的通道,此地就變得意義非凡,漢匈兩國都想將其控製在手中。“絲綢之路”為西域帶來了財富和東西方燦爛的文明,卻把自己暴露在兩個大國爭雄的前沿。

過著悠閑日子的樓蘭王到了必須抉擇的時候,或靠匈奴,或近漢廷,他先懾服子匈奴,為匈奴充當耳目,屢次襲擊漢使,當漢將趙破奴率數萬大軍準備與匈奴一決雌雄時,先調撥七百輕騎給漢使王恢,令他取樓蘭報襲擾之仇。王恢旗開得勝,一舉俘獲樓蘭王。可憐的樓蘭王隻好表示對漢的臣服,漢軍撒去,殺氣騰騰的匈奴鐵騎旋即馳來,樓蘭王遂向其垂下高貴的頭顱。這時,樓蘭王發覺自己開始習慣垂首和謙恭,他的心無奈而淒蒼,為保這方綠洲,隻得將兩個愛子送出為質,一個去匈奴,一個往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