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穿梭的商賈、僧侶、歌者、遊吟詩人……使貴霜帝國熱鬧非凡。集市上,來自東西方的貨物令人眼花繚亂,阿拉伯地毯,中國的絲綢、玉器、陶瓷,希臘的雕刻品,天竺的香料,埃及的織物、摩尼珠,另有水晶、蘇合、胡椒、珊瑚、瑪瑙、琥珀、珍珠等等。文化、宗教上的各種學說、教派更是叫人目不暇接,拜火教、佛教、瑣羅亞斯德教、希臘教……帝國內林立著古希臘、阿拉伯、卻度和大漢風格的建築,貴霜王朝的鼐盛期到來了,月氏人不知不覺地接受了文化和文明,並成為載體與傳播者。如此說來,月氏人可謂因禍得福,使得自己的部族最終脫離原始。
可能是毗鄰恒河河穀,久沐印度文明的濃鬱之風,貴霜王朝的第三代君王迦膩色伽成為虔誠的佛教徒。他在犍陀羅建廟宇、佛塔,一時間,犍陀羅雲集大批佛教上師和高僧,這裏無疑為佛學中心地帶。
佛學初始於印度時,並沒有像基督教一樣,信徒們為他們心中的神廣修高殿聖所,歐洲諸族將本民族的雄渾和狂放融入建築藝術之中,便使心中的神也顯得肅穆而高遠。相形之下,佛教要淡雅清靜許多,如微風掠麵一般寧靜地走入人們內心。麵對印度河穀無比的寂靜,僧侶們微閉雙眸,獨自參悟人生的真諦和宇宙的奧妙,人們沒想到為佛塑像,直到佛教進入迦膩色伽的犍陀羅,被希臘文化熏陶已久的月氏人自然想到了塑像。
我在一本資料卜看到,最早的佛像雕刻者應該是大月氏人,他們用古希臘雕刻手法塑造佛像。我想後世一定延續了這一風格,以至於任何國家的佛像均有古希臘神像的宏偉造型。盡管佛的眉宇間是東方式的慈祥、笑意,體態如東方的古老河流一樣豐韻流溢、美妙絕倫,佛的像身卻一天天偉岸高大,直至赫然端坐於天地間,像樂山大佛等,腳踩大地,頭接藍天,把東方古國的大氣轟轟烈烈地揮灑到極致。
眾所周知,佛教是從“絲綢之路”上傳入中國的,很少有人知道,由絲路上走來的傳教僧人中大多數竟為大月氏人,這又是一個奇特的文化曆史現象。月氏人拒絕了躍馬揚刀殺回故土,而選擇了另一種回歸方式:身披一襲飄逸的袈裟,頸掛菩提珠串,麵目閃現著看穿塵世的超然,駝馬背上馱著卷卷經書跋涉而回。月氏百年歸來,一切是這般寧靜祥和,沒有複仇的烈焰,沒有強烈的憤恨,也許,他們早已忘記了仇恨,這些月氏後人也許不知道這裏是故鄉,血與火的故事已被祖先帶進了墳墓,但是,他們的血液深處一定還保留著一份記憶,當他們行過西域那一個個綠洲,聞到暖風中的葡萄香,看到滾動的羊群和奔騰的馬群,總會憶起什麼,縱使內心湧些豪情血性,也淹沒於晨鍾暮鼓之中了。他們口誦經文,雙目超越大千世界看向虛空,禪坐入定,神遊佛境,醒來回首,卻見古國上下萬眾向佛四空皆聞誦詠之聲。佛教靜靜悄悄地就征服了這個大國。
曆史往往這樣令人始料不及,月氏放棄了戰爭,選擇了文化和宗教,卻成了勝者,盡管這勝利並不意味著財寓和美女,而具有廣闊深遠的意義。或許,貴霜高僧們都沒有悟解,數百年的歲月使他們的模樣完全改變。在人類學上,他們血統中的蒙古利亞成分可能越來越少,他們可能不關心自己的祖先從哪裏來,這對他們來說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們知道自己的今生和來世向哪裏去,這才是生命的意義。
但我們知道他們是誰,我們知道公元前那支神秘消失的月氏人已經回來了。
這個占城可能像許多消失在黃沙中的城市—樣被世人遺忘。
假如斯文…赫定沒有發現樓蘭的廢墟,這個占城可能像許多消失在黃沙中的城市一樣被世人遺忘。即便它擁有過灼照曆史的輝煌,史書上載有關子它的敘述,我們也不會更多地對它發生興趣,我們甚至把它曾有過的光輝的文明和生動的故事僅僅看成傳說,並不真實可信,如同德國人謝裏曼在發現特洛伊以前,人們普遍認為這個荷馬史詩中的古城壓根兒不存在,阿伽門農、阿喀琉斯、赫克托爾等大英雄都是荷馬塑造的人物。
斯文·赫定在1900年亞洲腹地的旅行中,仿佛得到了神的引導,他派維族仆人奧爾得克去尋找遺失的鐵鍬,除了找到鐵鍬外,還找到了在黃沙中湮沒千年的樓蘭。於是,我們相信了樓蘭以及與樓蘭有關的一切故事,盡管此時,這個當年的西域大城隻剩三間半土屋,一座風化了的佛塔。翻開《漢書》,我們看到對樓蘭的記載廣去陽關千六百裏,去長安六千一百裏。戶千五百七十,口萬四千一百,勝兵二千九百十二人……國出玉,多葭葦、檉柳、胡桐、白草,民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駱駝……“樓蘭國最東垂,近漢,當白龍堆,乏水草。常主發導,負水擔糧,送迎漢使……”可見樓蘭在漢代已是規模相當的城廓,而且是“絲綢之路”上的樞紐城市,它西北抵焉耆,西南通且末、精絕、拘彌、於闃,北通車師,入玉門關可往敦煌。四方過往的商旅、使節、僧侶均在此歇腳停留,補充飲水糧秣。假如樓蘭僅為商業樞紐之國就真是一樁幸事,然而,在大漢與匈奴長達百年的戰事中,樓蘭因其地理位置的重要不能不深深地裹挾進去,受盡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