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鬱悶的蹲在地上,罹月打開那壇子山桃酒,隻初初埋了兩個月,打開壇子甜香中帶著幾分澀然,長山老人已是等不及一般把酒盅伸至罹月的麵前。罹月自知這老頭的德行,哼哼了兩聲一把奪過酒盅給老頭滿上了一盅。
長山老頭悠然自得的熱著山桃酒,斜斜的一瞥正氣呼呼忙活的罹月道:“你何苦這般。”
罹月一愣,垂下了滿目的流思,擱下了手中的酒杯,低頭笑道:“我若說我不想要自己的眼睛了,師父你可信?”
“哈哈,我的徒兒這般子出息?你若是想找,憑你的計謀無論如何也能找到比這好的血液。可為何你放棄了?”長山老人用手輕觸著泡在沸水中的酒盅,陶器的外表已經被灼熱,隻輕輕一觸便是有些燙傷感。長山老人卻像是毫無知覺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彌漫起些許的傷懷。
“師父,罹月似乎已經無能為力了。”罹月麵容平靜,將酒杯推至長山老人麵前,對著長山老人露出一抹頹喪的憂思。
長山老人倒了一杯酒,目光有些散漫的望向庭院中一大片仍舊緊閉著的,在黑夜中蟄伏著的月季,開口不禁帶了幾分憐惜與苦澀:“眼睛還能撐多久?”
“約莫半月,不能夠撐到子墨回來了。師父,徒兒果然還是醫術不精,隻能這般子將就著了。”罹月的語氣平靜的讓長山老人幾分驚訝,也幾分澀然的欣慰。
“你對解藥的把握有多大?”
“六分,能恢複從前的記憶,但怕是餘毒難消,隻怕日後記性這回事就有些不好使了。”罹月自嘲的笑笑,也為自己斟了一杯山桃酒,離釀成還差了兩分功夫,酸甜中帶了幾分澀口,讓罹月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毛。
“眼睛呢?”長山老人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緊,目光有些離散。離月,我終究還是,未能破除你的詛咒啊……
“我也不知,這員外娶了花魁,自然應該是高興的緊。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數,我也已快無心無力下山了,取了歡喜血,救了花魁女也當做一件好事。”罹月喝盡杯中的酒,仰頭時眼中光影已是模糊,隻好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心中的苦水醞釀成一彎罹月難以逃脫的阻隔。
“你這出息。”長山老人哈哈一笑,拍拍罹月的肩膀,似是豁達開來一般,卻又有無盡的愁雲從眉間漸漸的生到了心裏。
罹月被拍的一震,手中的酒被散出幾滴,佯裝不高興的拍開長山老人的手,撅嘴說道:“師父,滴滴皆辛苦,罹月眼睛不好了,以後誰給你釀酒,給我省著點。”說到後麵也是有些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琅月山的黑夜,茅屋一盞燭火,師徒對酒到天明。院子裏成片的月季,有一株在黑夜中綻開了如火一般身姿。師徒倆絮絮叨叨的話,在黑夜中漸漸的醞釀成最琅月山寧靜的山風。
“師父……日後,若是我以後眼睛再也看不見了,不能釀酒了,你喝什麼?”
“哈哈,老頭兒去城西那戶酒窖裏挖個洞,夜夜去那裏喝。”
“師父你這是暗闖民宅,官府發現了,可得抓著你到處跑呢。”
“得了,縣老爺那個兔崽子,他兜著尿布的樣子我都見過,他大爺的敢抓老子?雄心豹子膽活欠揍了,嗝~”
“哈哈,師父。我在山後為你埋了十壇子山桃酒,十個大壇子!嘿嘿,夠你喝個兩年,少喝些。師父,師父你別睡了。醒醒……喂,師父。”
“師父,我若是不在了,你便開一畦地,種些小菜,喝點小酒,我還給你種了花,我雖然看不見,但是你可以看見。每月每月,都會開花的月季……”
“師父,其實我很想哭。可是我卻哭不出來,罹月的心真的很痛。”
“師父,其實我很想子墨,可是他越接近回來的時期,我卻越來越害怕。師父……我這是怎麼了……”
“師父,罹月才十五,可罹月卻覺得自己已經老了……罹月覺得我在做乞兒時,看過的世間百態原本已是最疼痛的,可沒有料想,原來,還有更痛的……”
“師父……罹月,很想哭……”罹月最終是醉倒在了桌上,頭上簪著謝經秋給她的桃花簪,眼睛四周幹涸沒有一絲水光,看似平靜的麵容,嘴唇卻在昏睡時輕微的顫抖起來。
琅月山的月季在這個黑夜裏,竟然是隨著第一朵綻放的身姿,開始從一冬的困頓中舒展開最美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