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罹月開始院子中鬆土。每日弄得灰頭土臉,如同一隻憨傻的土撥鼠忙活在院子裏。稀疏的竹子間被載上了成片的月季,長山老人不管也不顧,想來這月季又是山下那戶人家後院裏的寶貝,被罹月連根挖了回來。
這一年的冬天,罹月將成熟的桃子都釀成了甜甜的山桃酒,埋在院後的荒地裏。堆起的小土坡看上來像一座座的墳頭。
這一年的冬天,罹月將牆上的正字用泥漿覆蓋掉了,她的眼睛忽明忽暗,已經不能時常看得見東西了。
這一年的冬天,罹月執著筆寫下“婆娑”的解藥:四極花的花蕊,和極度歡喜之人的鮮血。
四極花的花蕊終將聚齊,那麼這極度歡喜之人的估量標準是什麼呢?罹月的筆尖遲遲停在半空,直到一滴墨滴下在宣紙上渲染開來,罹月才有些沉重的將筆放下。
如此不可理喻的解藥,極度歡喜之人的鮮血果真是引子?正如“婆娑”是取極度悲傷之人的鮮血和淚水製成一般麼。那麼什麼樣的人在什麼時刻會是最歡喜的呢?
罹月皺了皺眉頭,手虛空的在空中捕捉了一抹風。
冬日已經在悄無聲息中漸漸步入最寒冷的節奏,極北花將在最寒冷的日子裏開放,如若估算不錯誤,饒子墨將會在四月春末夏初時趕回琅月山。明年春天的時候,自己約莫再如何刺激眼睛,在得到解藥之後也不會回複了,便也無法去參加謝經秋的親事了。
必須在饒子墨回來之前得到“婆娑”解藥的引子。
罹月袖口中的手緊了緊,關了房門,換了寬大的男袍,將身子裹在一件黑漆漆的披風中,在空中呼出一口白氣,朦朧的水汽散開後,長山老人仍舊著著他那件四季不變的薄衫站在罹月的麵前。
罹月對長山老人古怪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雙手捅在衣袖裏,對著寒冷的風,縮了縮脖子道:“師父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得,這語氣,老頭兒好心給你點頭緒。”長山老人頂著通紅的鼻頭,有些不屑的慫了慫肩,掉頭就要走。
“得,一壇子山桃酒。”罹月揮了揮手,放出籌碼。
“兩壇,你晚上回來幫我暖一盅送來。”長山老人抖了抖白花花的胡子。
“……”
罹月無奈的按了按太陽穴:“得,您說吧。”
長山老人哼唧一聲,交易達成了才肯將這頭緒娓娓道來。原來這極度歡喜之人原本就沒有標準,這引子不加,罹月的記憶也能夠恢複,隻是眼睛恢複不了罷了。(罹月青筋,我也要恢複眼睛。)
而如果加了這味引子,便能治療眼睛。越歡喜之人的血液越能和四極花的花蕊起越強的作用,越能將眼睛複明。
“你若是不想要你的眼睛,不去找那血也罷了。你若是想恢複一些,隨便下山找個娶媳婦的人宰了(嗶嘩……)取點血來也能恢複些。”長山老人似是感到有些冷了,在空中造出一口口的白氣,有些抖著身子回了院子。
隻餘下罹月若有所思的身影。
鋃鐺城二月初七,城中賈院外迎娶自己的第十八房小妾,第二日清晨被仆人發現新娘不翼而飛,賈院外在冰冷的房中衣裳淩亂,胸口上被劃了見血的一刀,肚皮上用血畫了個王八。
仆人嚇得魂飛魄散,發現不僅第十八房姨太沒了蹤影,房內值錢的物什也片甲不留被掃蕩的幹幹淨淨。顫抖的走上前去探賈院外鼻息,卻發現賈院外並未身亡,隻是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此案發生後城內引起軒然大波,以為新一代采花大盜橫空出現,城中下老少婦孺都加緊防範。可這采花大盜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見了蹤影……
“我說宰個娶親人你就真宰?喲,平時怎麼沒見你這麼乖巧了?”罹月回去的時候長山老人已經等酒等的不耐煩,準備拿鐵鍬開挖。
這老頭是神探子麼……罹月脊背忽然一寒。
眼瞅著長山老人那帶著寒氣的鐵鍬就要毫不客氣的鏟下去,罹月立馬衝上前護住自己的小土坡,目光淩厲的射向長山老人,給你酒喝酒不錯了!你還想全部都挖出來麼!
“院內擱了一壇子,你別挖我老本!我給你搬過來!”罹月死死的扒住長山老人的鐵鍬。
長山老人立刻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罹月瞬間察覺到自己被耍了,整個人都在風中淩亂掉了。
連搬東西都不願意……師父你是有多懶……
罹月認命的將院中在月光裏發酵的那攤子酒“吭哧吭哧”地搬進了房裏,長山老人早已經美滋滋的燃起了小火爐,半鍋子的水被燒的滾沸,在空氣中氤氳成一團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