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阮年年,我是一個記憶殘缺斷點不明的人,除了名字什麼也無法記起來。我的記憶從我身著錦衣華服的不尋常的流浪開始,起初身邊的流浪者都以為我是權貴之女,不幸走失,日後定有高頭大馬達官貴人來接我離去,我也以為如此。
起初他們都對我極好的,縱然自己饑渴,也要分一半的幹糧於我。我十指纖纖,不似農家女,也不會如她們一般瘋狂地搶奪糧食。一個麵饃饃足以讓他們爭奪的頭破血流,我卻每每像是旁觀者一樣,看著他們對我諂笑分我半個麵饃饃。我的權貴之女的標簽讓我沒有記憶的內心卻湧起一陣驕傲睥睨的感覺。
看他們爭奪,看他們每每看向我時期冀卻又如狼似虎的眼光。我似是分外的享受這般的感覺,慢慢地我像是成了流浪軍中的老大,年紀小小卻頤指氣使,初初他們都忍著以後會隨我飛黃騰達的心態即便我再驕縱也聽我指揮。
人真是環境的動物,我剛入難民大軍時本懦弱的連一句話都不敢出說口,他們為生存而頭破血流的摸樣在當初的我看來是那般的不可思議。而如今我卻是能冰冷的拋出殘酷的指令,看著他們理所應當的為我奔波賣命。我的心仿佛變成了一顆玉石,我將手貼上自己的胸口,感覺她無論何時都隻會波瀾不驚的跳動了。
然而時光是個毫不留情的謊言的拆穿家,我的錦衣華服讓我從春天等到秋天,等到我的錦衣華服再也看不出原本金光閃閃的模樣,我心裏對高頭大馬達官貴人的虛假未來漸漸的冷卻。夜間著著薄薄的單衣去河水邊上搓洗我的衣服,讓它能夠保持光鮮美麗的模樣。
我本無心說謊,他們為我編製了一套謊言,我不能變的如同他們一樣沒有區分。我不再相信身邊的人對我原本顯擺的身份自我安慰一般的幻想,在這個弱肉強食的陣營,最強的絕不是身體上最強的,必定是精神上最強的。我搓洗我的衣服,卻全然感覺不到我滾燙的淚滴在自己因涼水而有些紅腫的雙手上。
如果你看過一群從北到南流浪的難民,他們中間有一個穿著褪色華服神情冰冷傲慢的女孩,你或許看到的就是我。我盡我一切的能力,去遮掩我早已意識到的我不光鮮的身份。
我知道身邊的人已經逐漸起了懷疑,先是那些已經老的如狐狸的人用渾濁的眼光開始放肆的打量我,後是那些已經經過爾虞我詐的中年人眼中再也藏不住的不信任。我內心著實是驚慌不已,但是表麵卻得維持我的高傲,檢查我的錦衣華服除了褪色之外有沒有別的損傷,看看我的纖纖素手。
沒有人懂我的心,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懂我的心。人就是這樣趨炎附勢的動物,他們的轉變我一點都不驚訝,我的勢力圈與日消磨,直到身邊隻剩下了那麼幾個和我年歲差不多的孩子。
可是饑餓是人類最大的敵人,他們眼中茫然的憧憬變成了算計的光。我心中忐忑,可是仍舊維持著我高傲的表情,如冰裂瓷一般的心凍的荒寒。直到一個夜晚的錦衣被他們扒走時我仍舊是一分表情也浮現不出來,隻是著著單衣抱著雙臂,明明淒楚不已卻偏偏從心麻木到眼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夜色茫茫,我離開了這群難民,他們沒有給我一個更狠的下場已是有些忌憚懷疑我的身份,我又能如何,我心中一肚苦水,最後不過消化成了一聲苦笑,再無別的出處。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少個日夜,穿過了多少個陰森淒寒的樹林。我早已不分日夜白晝,日夜白晝也全然在我心中沒有了限定。無數個森林讓我的衣服殘破再殘破,我能夠逃脫野獸出沒的地方,卻逃脫不了讓自己無處遁形的饑餓感。
在我眼裏的世界已經純然已經沒有了可以吃的和不可以吃的界限,隻要是能入口的我都用來果腹。我原本以為我流浪已是最悲哀的事情,但原來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不是流浪,而是記憶喪失之後流浪的傷心悲痛都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想著寄托。
我忽然很恨自己空白的記憶,所有的悲楚心酸都隻能自己慢慢的咀嚼消化。我這般十一二歲的孩子約莫都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即便那些流浪的兒童也有父母的陪伴。我忽然如那晚一般想哭泣,卻真真是一滴淚也無法流出來。
穿過白天黑夜,不知走過了多少荒郊野外,我終是看見了遠方繁華的城市,有如我一樣的難民陸續的往中走,城門大開,想來是富裕之城才會這般。城門前一人高的大石上,龍蛇狂舞般的書寫著——豐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