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謝經秋和饒子墨雙向而對執棋觀望局勢,謝經秋下棋與人一般走的是溫吞而妥帖的棋路,饒子墨則險招跌出,死扣命門。
阮年年站在謝經秋的身後,身子因長時間的站立微微地發僵,眼瞼一開一合似是有朦朧的睡意。每當阮年年要疲憊的閉上眼睛時,總是能從謝經秋的對麵聽到棋子清脆而堅定的落在棋盤上的聲音,像是敲在她腦海裏瞬間就能讓她一刻的清明。
饒子墨拿起棋盤邊已經微量的茶盞,側著身子微頷首落下一字篤定道:“經秋,此刻是敗局。”
謝經秋微微一晃神,隨即笑了開來,容顏微動像是平靜水麵上波動起了一陣漣漪,雙指間圓潤光滑的棋子還未落下,頓頓便又落回遠處,瓷子的碰撞在夜的寧靜中顯出一份獨有的清響。
阮年年此時也被瞌睡蟲啃光了腦神經線,不合時宜的發出一陣哈欠,引得謝經秋回頭望向身邊已是睡意朦朧的小姑娘,頭上的發帶隨著阮年年上上下下打秋千的頭也飄動起來,棋局敗了心情卻略是溫柔而晴朗的。
謝經秋起身自然的撫了撫阮年年的腦袋,輕聲開口說到:“年年困乏了便回去罷,小孩子要多休息才是好的。”
阮年年渾身的瞌睡蟲被謝經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都藏匿了起來,阮年年一雙在睡意裏已經浸染的淚光閃閃的眼睛頓時朦朧的望向謝經秋,忍不住彎成弦月。
把頭縮著微微地打了個哈欠,蜷了蜷汲取了下溫暖,眨眨眼睛看著謝經秋笑道:“公子的棋著實是下完了麼?這都大半夜了,公子若是不休息,年年倒真是要困倒在地上了。”
謝經秋不語,隻是點點頭,示意阮年年收了棋盤。饒子墨常年半眯著的桃花眼也隻是流光一閃,便徑直地下了坐榻,手執雪白的綢扇悠哉的出門了。
謝經秋卻站在門外沉靜的等待著阮年年收好了棋盤,在門口傾著頭望向阮年年,身負著無月卻因星滿天而明亮的夜空,阮年年知曉是謝經秋送她走一段,心裏因為小小的快樂開出一朵無聲的花。
謝家的夜晚是這樣的寧靜,靜的隻聽見謝經秋與阮年年鞋底子踩在地上發出的簌簌的輕響,每每經過一小簇灌木再小的微響都能驚其春困的蟲兒飛入茫茫的夜色裏,星光沒有月色的溫柔,淒淒冷冷的掛滿了整個天穹。
謝經秋原本就不是多話的人,阮年年早已對謝經秋的性子有幾分的了解。一路上隻是偶爾絮絮叨叨一陣家中近來的大小事件。就這樣僅僅是講給謝經秋聽阮年年心中也是暖糯暖糯的歡喜。
“廚房的周大娘的女兒在月初的時候生產了,周大娘抱了孫子,近來的臉色愈發好了,饒是見了她平常討厭的大花狗都不再拿笤帚趕了。”
……
“看門的伍伯不開心似的,以往都給我帶糖豆吃,可是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吃到伍伯的糖豆了,哎呀哎呀,糖豆的滋味可是真不錯。”
……“少爺你大半月都不在家裏,店中忙的厲害麼,老夫人也總是惦念著你。”阮年年說完麵上紅了紅,昨日的“我想你”已經拋出了口,可是想到公子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麵子又迅速染了半抹哭喪色。
阮年年心中的歡喜和憂愁正在打架,謝經秋是個永遠讓人參不透的人物,狀似可遠可近,但是阮年年卻知道謝經秋的心裏好像有條長長而又蜿蜒的護城河,河水冰涼不能渡,無橋無舟過不得。
阮年年麵向謝經秋,已快弱冠之年的謝經秋是翩翩的公子,麵頰如玉一般在夜色中醞出神一般的光澤,雙眸不是饒子墨那樣璀璨生光桃花眼,反而像山中青石化成的瞳仁,寂寂的古水無波。身姿修長而不瀲灩,像一棵挺拔的青鬆。是這樣讓人忍不住喜歡,卻又是這樣讓人有著強烈距離感的謝經秋。
心中又像是被無數的小針紮了起來,一陣陣的抽搐。臉上卻是三月兒童愛春光的喜意然然。孩童隻愛溫暖,抓緊了變不願輕易的鬆手。謝經秋於阮年年恰是冬日中為不可見卻實實在在散發的溫暖的炭火。阮年年不傻也不癡,她劫後重生的第一抹光亮,縱使是從一潭無波的水中折射出來的,她也歡喜也想要抓住。
夜是微涼的,吹在阮年年的臉上讓她困頓的思想有了些疏散,不長的路已經到了終點,阮年年已經看見自己掛在門前柔和的蓮花燈。蓮花燈還是她來謝府的第一個中秋節,謝經秋在一片燈火闌珊裏笑意然然的遞給她的,是她的第一份的心情。謝經秋忽然的轉過身來,頓了頓,似是在整理著思緒,緩緩的開口道:“年年,你已十三歲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