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騮馬,行且嘶。
願為分背交頸之逸足,不願為追風絕景之霜蹄。
霜蹄滅沒邊城道,朔風一夜霜花老。
縱使踏破天山雲,誰似華陰一寸草。
紫騮馬,聽我歌。
壯心耗不盡,奈爾四蹄何!
再看李白的《紫騮馬》:
紫騮行且嘶,雙翻碧玉蹄。臨流不肯渡,似惜錦障泥。
白雪關山遠,黃雲海戍迷。揮鞭萬裏去,安得念春閨。
不難看出,中郎的擬作不僅繼承了古人詩言誌的傳統,還反映出自己中進士後進退兩難的心境。此類詩歌在中郎集中隨手可觸,這裏不多贅述。
第二,客觀上中郎的創作並非完全任性而為。前麵以詩歌為例,這裏以他的小品文為例。小品文可以說是明清時代的特色文體之一,可以獨創的空間遠比詩歌廣闊。但是由於客觀上的限製,中郎的小品文並非代表了中郎的性靈,隻是代表了他的一個方麵而已,比方說他的遊記代表了他閑適的一麵,如《雨後遊六橋記》:
寒食後雨,予曰:此雨為西湖洗紅,當急與桃花作別,勿滯也。午霽,偕諸友至第三橋,落花積地寸餘,遊人少,翻以為快。忽騎者白紈而過,光晃衣,鮮麗倍常,諸友白其內者皆去表。少倦,臥地上飲,以麵受花。多者浮,少者歌,以為樂。偶艇子出花間。呼之,乃寺僧載茶來者。各啜一杯,蕩舟浩歌而返。
他的尺牘代表了他率性的生活,如《與徐漢明》:
弟觀世間學道有四種人:有玩世,有出世,有諧世,有適世。玩世者,子桑伯子、原壤、莊周、列禦寇、阮籍之徒是也。上下幾千載,數人而已。已矣,不可複得矣!出世者,達摩、馬祖、臨濟、德山之屬皆是。其人一瞻一視,皆具鋒刃。以狠毒之心,而行慈悲之事,行雖孤寂,誌亦可取。諧世者,司寇以後一派措大,立定腳跟,講道德仁義者是也。學問亦切近人情,但粘帶處多,不能迥脫蹊徑之外,所以用世有餘,超乘不足。獨有適世一種其人,其人甚奇,然亦甚可恨。以為禪也,戒行不足;以為儒,口不道堯舜周孔之學,身不行善惡辭讓之事。於業不擅一能,於世不堪一務,最天下不緊要人。雖於世無所忤違,而賢人君子則斥之唯恐不遠矣。弟最喜此一種人,以為自適之極,心竊慕之。
通過這些文章,根本看不出中郎在為官期間洞悉時弊,革除冗政,為官清正,兩袖清風。這裏有一個反證。中郎以自己的中郎之道來評判當時的時文(即八股文),對它多有褒義之辯,而置於今日,八股文的貶義色彩更為濃厚。可見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中郎到底無力掙脫時代的局限。
結論
常說理論指導實踐,作家的理念跟他的創作之間的關係實在微妙,中郎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他在理論建構和詩文創作中,皆取得不俗成績,從上文對他的繁瑣的探討和比較中,不難發現要處理好兩者的關係多麼困難。中郎之論中郎自己並沒有完全付諸實踐,也不可能完全付諸實踐,但是他卻取得了詩文的大成就;隨後的跟隨者竭盡全力按中郎之論創作,卻往往難以超越,走入誤區。這其中的原因,在於中郎之論是中郎自己實踐和探索的產物,對於別人沒有完全的可複製性。
當代作家如何走出前人的陰影秀出自己,從中郎身上大約可以獲得一些啟示。
(該文為浙江大學第十二屆校園文學大獎賽獲獎作品,作者時為浙江大學人文學院2007級古典文獻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