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感覺,就像劉向陽帶著我在隧道裏開摩托一樣。我可以感受到風在我耳邊呼嘯,我覺得我的身體似乎不是屬於我的。當風在四周圍繞的時候,我甚至可以體驗到自己要離開自己的感覺。我不知道哪個自己才是自己。
劉向陽告訴我:“這就是我要的感覺,開摩托是對人生的洗禮。”
因為當時劉向陽的技校就在我們小學邊上,我有幸經常能坐著他的摩托穿越隧道回家,所以經常能接受洗禮。
在很多年以後,我知道劉向陽的摩托不是摩托,而是助動車。最明顯的特征就是他的車發動的時候聲音很輕,而作為一輛好摩托,必須有響徹雲霄的聲音。
而在我那個時候,雖然我到學校要穿過一個隧道,但是我到學校隻需穿過一個隧道。我甚至沒有借口買輛自行車。等到上了初中,我到學校連隧道都不用穿過了,學校就在家門口。準確地說,是我家在學校門口開了一家小店,主要賣些零食和學習用品。
也因此,到了初中,我基本沒機會去接受摩托的洗禮了。還有一個原因,劉向陽有女朋友了。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見過他的女朋友。在他有女朋友期間,我去他家會遇到兩種情況:一種是他人在,車不在——借女朋友了;一種是他人和車都不在——接女朋友了。
雖然後來我發現還有一種結果,就是他人和車都在,但是女朋友不知道在哪裏了。
這個女朋友跟了劉向陽——也許是跟了他的車子三個月以後跟另外一個人跑了,我和蟲子私下覺得那個女的肯定是發現劉向陽口口聲聲說的摩托居然是助動車,內心覺得受到欺騙了。而她跟著跑的男人不管其他如何,肯定有一輛真正的摩托。
縱使這樣,我依然惋惜不已,當時我的想法,兩人在一起三個月,孩子都要有了。雖然那時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有孩子,但是我內心覺得這麼久必須有個孩子。同時我相信不遠的將來我就會去喝他們的喜酒,當然,主要是可以拿紅包。
得知劉向陽分手以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在幹什麼?!
接著我提高審視問題的高度,我的第二反應就是:他們在幹什麼?!
就在我為拿不到紅包沮喪的時候,劉向陽說:“來,上車!”瞬間,我意識到什麼才是我想要的,我的第三反應就是:他們關我什麼事?!
和蟲子坐上車,劉向陽瀟灑地發動,他說:“來,明天會更好!”
關上窗,葉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迷迷糊糊地看著我。我問:“你醒了啊?”
葉子眯了眯眼:“你怎麼哭了?”
我抹抹眼角,果然濕了:“風太大了。”
葉子求助地看著我:“我餓了。”
我問:“你想吃什麼?”
葉子突然茫然地四處張望:“我們到哪裏了?”
我說:“不知道,也許過江了吧。”
葉子說:“我在想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了,忘記了,你還記得嗎?”
我思維停頓了半秒:“我也忘了。”
於是,漫長的沉默。我內心祈禱楚楚現在千萬不要出現,不然我肯定無法解釋,當然我也懶得解釋。
過了好久,葉子看著我說:“我餓了。”
我趕忙說:“好,你等著,我去買點東西。”
4
推開餐車的門,稀稀落落地散著一些人。
我突然有種很親切的感覺。距離我第一次坐火車,已經過去了十多年。我依然可以想起每次我都是直奔餐車找座位。而且我從來沒有買過帶座的票。相比擁擠得甚至恐怖的車廂,我更喜歡餐車。而且可笑的是,似乎除了吃飯時間,餐車也都是人。——至於為什麼,因為吃飯時間是要收錢的。
雖然大多數肯花50甚至100看一場電影的人對此的看法是,15塊錢坐餐車太虧了。
不過和大多數人的看法不一樣的是,我覺得這樣很值得,因為好歹真能吃到點東西。
當然這不是我所需要關注的——其實沒有買票的我一直盡量避免和列車員之類人的過多接觸。我要尋找楚楚。
這不是一個困難的事情,因為她已經主動向我招手了。
“你怎麼也過來了,我正在想要不要給你帶個飯什麼的。”
我看了看她的麵:“你吃完了?”
“嗯。”
“那我就不買飯了。”
帶飯,這個在我大學裏常用的詞,用英文可以叫Bring meals。
之所以記憶猶新是因為我總是發短信讓我的室友帶飯。而且為了節約時間,我一般隻發一個“帶”或者一個“B”。
雖然我內心很想自己去一次食堂,但是每當我醒來的時候,寢室裏就隻剩下我一個人。考慮到我沒有自行車,如果自己走去食堂的話我走到那裏肯定已經關門了,當然,我也很可能已經餓死在路上。再看看我的室友,或者五點不到起床自習,或者九點左右被女朋友叫醒出去玩,或者七點半準時起床翹課去實習,我所以想到的隻有:找人帶飯。
考慮到不能打擾別人的正事,我會發短信給那位此刻不知道是在自習還是在上課的室友。令人欣慰的是,一般我在短信發出15分鍾以內就能看見他滿載而歸。倘若不幸,我也會在短信發出1分鍾以內看見他空手而歸。
此刻吃著楚楚的麵,我突然在想,我的室友是不是還在教室裏自習?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為什麼離開。雖然一直以來我內心都很抵觸這樣的人,但是我依然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認同。這是一個很矛盾的想法。
“你的胃口好大。”楚楚有點目瞪口呆。
我把最後一口湯吞下:“現在有活著的感覺了。”
“對了,你要去哪裏?”
“嗯,我也不知道——你呢?”
“喏。”楚楚遞上一張車票。
在她給我看車票的一瞬間,我甚至想過如果我拿著車票直接跑她會怎麼樣?顯然地,她肯定追不上我。然後如果我躲進廁所的話,她基本就找不到我了。再如果這個時候來查車票,估計楚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樣她肯定會想找我報仇,倘若她有點背景的話,我很可能會被黑道白道一起列入名單。那中國是不能待了。倘若她非弄死我不可,那我基本就隻能過上流亡國外的生活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而楚楚的車票上清晰地印著:青山至鳳凰。
5
青山,是我出生的地方。自我記事起,青山似乎像一個跑步的人,一刻不停地向前奔。有時候我想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跳出來跟這個小城說:休息,休息一會。但是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因為現在的電視已經不播《聰明的一休》了。而我身邊的人,都活得異樣地匆忙。在大街上走的時候,我總是不經意間就被各色的路人超越。我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麼——我覺得我也挺忙的,忙著思考我應該忙些什麼。
而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在我小學的時候已經初露端倪。
那時候,我基本總是最後一個進校門的人,有時候因為真的遲到了,有時候難得早到卻因為沒有戴紅領巾不讓進去。
不過,四年級的時候,我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紅領巾監督崗的成員。
這件事情基本沒有改變我依然是最後一個進校門的情況——我總是要忙著找我的袖章——但是這個使我省去了我最討厭的廣播操和眼保健操。
這不是最令我興奮的,最令我興奮的是,我還可以去監督別人,比如去三班看孫菲菲。
不過這是我的一個秘密,甚至連劉向陽都不知道的一個秘密。當我把這個秘密告訴徐婷婷的時候,徐婷婷哈哈大笑,然後說:“我還以為你喜歡陳玲玲的。”
我說:“你看,我應該怎麼樣才能獲得她的好感?”
徐婷婷說:“你看你擅長什麼?”
我想了想:“沒有。”
徐婷婷說:“那就對了,你隻能先獲得她的注意。”
我說:“這個我不懂啊,你是怎麼獲得你喜歡的人的注意的?”
徐婷婷舉起手,指著我:“班長,張小飛搗亂,吵我睡覺了。”
過了午睡,是我們下午的第一節課,過了第一節課就是第二節課——而第二節課是要做眼保健操的——我度過的一節很艱難的課,我想過很多和孫菲菲不經意間相見的可能,當然,這些可能都是基於孫菲菲沒有好好做眼保健操的前提。同時我還不停地祈禱她一定不要好好做眼保健操,雖然退一步說,像很多電視裏的男二號一樣,如果能多看一眼女主角,哪怕女主角當時正躺在男主角懷裏或者睡在大反派床上,也可以心滿意足地掛了。
等到第二節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我的忐忑一瞬間就釋懷了。甚至我都覺得好笑——原來孫菲菲也是紅領巾監督崗的。
“你笑什麼?”楚楚困惑地看著我。
“嗯,青山——我是青山人。”
“哦,青山怎麼樣?”
“怎麼說呢?你不是從青山出發的麼,你覺得青山怎麼樣?”
“不清楚,我大多數時候接觸的都不是青山人,你知道,本地人是買不起房的。基本上我接觸的都是炒房團。他們大多數時候不看房子,不需要我介紹,不需要回家商量要不要買,不需要和我們討價還價看能不能便宜一點,他們需要的隻是問價錢,然後看看要買幾套。”
“那他們一般買幾套?”
楚楚警覺地看著我:“你知道這個幹什麼?”
我說:“嗬嗬,沒事問問。”
楚楚沒有理會我:“以前做空姐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活著不真實,覺得那些在頭等艙裏給我留電話號碼的人不真實,覺得經濟艙那些問我要號碼的人不真實。”
我喃喃:“其實你如果接受了其中一個,你的生活就可以真實了。”
“可能人飄在空中,很難有真實的感覺吧。所以——”楚楚深吸一口氣,“我做了售樓小姐,怎麼說房子應該可以給人真實的感覺。”
我深表遺憾:“你真是失足少女啊。”
楚楚一臉不解。
我也愣了一下:“我本來想說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楚楚繼續她的回憶:“其實我想通了,做什麼工作,都是賣。”
我打斷道:“你這個境界很高啊——”
“隻是賣的東西不一樣——不過至少沒有出賣靈魂。”
我說:“如果沒有被賣,主要是因為沒人買。”“旅客朋友們請注意,火車馬上就要進站了,要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我們回去吧,估計等進站,我們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6
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列車已經緩緩駛進了站台。廣播裏傳來“請旅客們按秩序上車……”,我想這句話真夠廢話的,雖然有些廢話是不得不說的。
我離開初中的時候,參加了我們學校的畢業典禮,在典禮結束的時候,我們校長在台上一邊和身邊剛剛湊夠一桌麻將的人示意過會兒去棋牌室消遣,一邊語重心長地跟我們說:“同學們,我活了50多年,雖然基本一無所長,但好歹是一家之長,我悟出了一個道理,我想同你們共勉。人生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給了你尺就不給你筆,給了你筆就不給尺。”
以上的事情是基於我此刻的回憶,我也不能保證哪些是我個人揣測的。不過就當我記錯了吧。
而從校長所說的話裏我也悟出兩個道理:
第一,有時一無所長就是一技之長。
第二,怪不得校長總是一臉嚴肅一聲不響地在學校裏晃悠,原來他普通話不行啊。
而我身邊的人無一不以為校長是在說考試一定要記得帶好尺筆。
而我們幾乎一年見不到一次大多數時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校長在畢業典禮的第二天被發現死於洗頭房。當時的我對此很驚訝,我以為我們的校長如果死了,應該是為了學校操勞過度。我覺得,如果老師是園丁,校長就是園長;如果老師是紅燭,校長就是寺廟。作為權威和信仰一般的存在,校長應當是高大和神聖的——縱使我們的校長隻是一個黑瘦的禿頭——隻是他的形象應該如此。
這件事情對我產生巨大的打擊,一度讓我對未來失去信心。這樣打擊就像我發現新華書店不是我們唯一的書店一樣。時隔多少年,當我再想起我們的校長,我隻能說:“他隻是用死履行了他對我們的教導。”
而他當時真正所說的:“人生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給了你此就不給你彼,給了你彼就不給此。”
這是一句廢話,雖然有些廢話是不得不說的。
正想著一個人坐在我的麵前:“你好,你們去哪裏?”
我說:“不知道。”
楚楚說:“鳳凰。”
那人愣了一下:“鳳凰?奇怪,這車不是去青山麼?”
我和楚楚異口同聲:“不是。”
然後那人就消失了。
我安靜地目送此人離開,楚楚眯著眼睛說:“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同?”
佛的境界就是高,我深吸一口氣說:“你看,這就是人生。他隻不過是一個過客。你我不過也是人生的過客。很多時候我們都在尋找答案。大抵這個世界沒有正確答案,我們總是希望自己能給出最好答案,其實我們給出的隻是我們喜歡的答案。當然有時候,就像那個人,他的答案是錯誤的——不過總有對的時候——其實我也一直在尋找我人生的答案。我,你,和那個人,都不一樣。他找到了錯誤的答案,你有了正確的答案,而我,哈哈,我沒有答案。或者說,我覺得什麼都可以是我的答案,我從來不需要正確的答案。我要的,隻是尋找答案的過程。”
說完以後,我看著楚楚,眼神裏自信滿滿信誓旦旦壯誌雄心睿智聰慧。我不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她想的,不過我想我肯定足以讓她滿意了。
楚楚看著我,眼神流露出一絲我不能形容的東西。
就在火車緩緩開動的時候,楚楚指指對麵空空的座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誤解,對麵原來似乎有個女孩。”
7
葉子就這樣離開了,離開了我。
我曾想過無數個方式跟她分手,甚至想過如何躲避她的糾纏。結果,居然是我被她拋棄了。
難道是她一直都沒有睡著,難道是她一開始就是打算好的?
我已經不記得怎麼和她在一起的了,誰料到我也無法知道是怎麼和她分開的了。
葉子是我在大學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朋友。我隻記得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在一家小麵館裏做服務員。當時我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走進麵館時巨大的溫差讓我的眼鏡瞬間就模糊了,一個女孩走到我麵前:“您好,您要點什麼?”
我掏出我身上僅有的兩塊錢:“你能給我什麼?”
在她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拌麵的時候,我看見她衣服上的名牌:葉錚。
對於我們的相遇,記憶僅限於此。
在此以前,我遇到過一個女孩,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去思考我和她的關係,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去思考我究竟有沒有喜歡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思考我究竟應不應該和她表白。
這些時間,花了我三年。
然後她隻用了一分鍾告訴我不要瞎想,你是一個好人,我們是好朋友。
之後,我又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思考我和她的關係,用很長一段時間思考我究竟是不是依舊喜歡她,用了很長一段時去遺忘這段回憶。
這些時間,花了我三年。
此刻距離葉子給我端上那碗麵已經過去了三年。而就在葉子離開我之前,我剛剛吃了一碗楚楚的麵。
我好奇,這是不是一個巧合?
楚楚看著我:“你在想什麼?”
我說:“想一個人。”
楚楚說:“是離開的那個女孩麼?”
我問:“你曾經有過一個喜歡過你的人麼?”
楚楚哈哈大笑:“不要太多——我畢竟是空姐。”
我問:“真心的。”
楚楚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有這麼一個吧。我覺得他應該是喜歡我的,我覺得我應該是不喜歡他的。所以,在他向我表白以前,我把他叫出來,跟他說不要瞎想,你是一個好人,我們是好朋友。”
我啞然失笑:“就這樣?”
楚楚一臉不解:“就這樣。”
我說:“然後呢?”
楚楚說:“然後他就消失了——其實一個世界上的故事總有千篇,結局大抵不變。”
我喃喃道:“不一定。”
楚楚:“你還沒說你在想誰呢。”
我有沒有喜歡過葉子?
這個問題我也曾問過自己,答案是否定的。我覺得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承認什麼。雖然我心裏有一個疑問,這三年我們都在幹什麼?
在劉向陽第一次失戀的時候,他用他的助動車帶著我和蟲子去吃了一頓羊肉串,雖然說是一頓,其實也就是一人四串。那時羊肉串是很奇怪的地位,在學校裏,我們的老師不停地跟我們說這是垃圾食品;在路邊,我們無一不被羊肉串的香味吸引得流連忘返。
那時我每天的零花錢是一塊錢。而校門口的飯團是五毛,所以我真正的零花錢是五毛。一般我會花兩毛買一個冰袋,再稱三毛錢的話梅。冰袋是在放學路上或者體育課上吃的,而話梅一般會和我的同桌分著吃。
而當時羊肉串是五毛一串。我一天的零花錢就夠買一串,雖然好吃,但是不值。
所以當劉向陽提出請我和蟲子吃羊肉串的時候,我們都異常的興奮。與此同時,劉向陽還買了一瓶啤酒。用劉向陽的話說:“失戀了不喝酒,失個屁戀。”
雖然,酒醒以後,除了發現自己依然失戀,地球照樣自轉公轉以外,還會感覺無比頭疼——不過我對此樂此不疲,以至每次想吃羊肉串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劉向陽怎麼還沒有失戀。
此刻我不想喝酒,甚至沒有什麼悲傷。我想葉子走自然有她的原因,而我,更多的是困惑。沒什麼懊悔的,唯一的遺憾就是,我不知道她離開的原因。
看著楚楚求知的眼神,我回答道:“我在想剛剛走的人有沒有來得及下車。”
8
當孫菲菲一臉微笑地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也變得可笑起來。
也許就是在那一刻,我對她已經沒有了愛慕。
我很難形容我的感受,也很難說明白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我隻能說,這是我的真實感覺。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劉向陽還有我的同桌徐婷婷都對我的感覺抱以失望。甚至連一開始不看好我的蟲子,也跑過來跟我說:“你小子怎麼這麼懦弱?毛主席教育我們,所有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你應該迎難而上啊!”
現在想想,可能因為每天都能看見她,我實在提不起興趣了。
作為紅領巾監督崗,我們一共有四個成員,分別是劉雄飛、方思言、孫菲菲還有我。
劉雄飛是二班的,孫菲菲是三班的,而方思言和我是同班的。
直到方思言把我叫出去並且以組長的身份告訴我下午要去檢查眼保健操,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們班也有紅領巾監督崗的成員,居然還是我們的副班長。可笑的是,我曾一度以為此人怎麼每次做眼保健操都要跑出去上廁所。
因為是四年級的緣故,我們屬於中年級。當時的情況是,低年級檢查中年級,中年級檢查高年級,高年級檢查低年級。也就是說,其實如果孫菲菲不是紅領巾監督員,我也就不會每天見到她,因為我隻能去檢查五年級和六年級。
這個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況。那時我的身高比徐婷婷都矮,大概不到一米四,而那些高年級的人,有些都已經超過一米七了。我實在無法捍衛紅領巾監督崗的威嚴。很多學生根本就是無視我們,直接睜著眼睛做眼保健操,加之他們老師的寬容,我們的監督作用收效甚微。不過後來,我看見我們家後麵那家屢禁不止的排汙廠的時候,我就豁然開朗了。
雖然同是紅領巾監督崗,我和劉雄飛就遠沒有方思言和孫菲菲來得認真。我基本隻是覺得能看見美女,能不做眼保健操,就挺好了。至於檢查別人,我的原則就是不扣分。因為我以前為了看方思言怎麼還沒有從廁所裏出來而被紅領巾監督崗的人記錄下來扣過分。
這讓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我沒有作弊沒有睡覺沒有欺負小同學就被定義成了害群之馬班級後腿?怎麼我睜了一下眼睛就影響了班級的榮譽了?而且我們老師包括我們學校總是強調的我們的班級榮譽又是什麼?為什麼神聖的班級榮譽可以用分數體現出來——而且滿分也就10分?
諷刺的是,這些監督我們的人,在我閉上眼睛一聲不吭認認真真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居然堂而皇之地睜著眼睛。
所以每天的這個時候,就是我和劉雄飛聊天的時候。作為男人最熱衷的四驅車就是我們必聊的話題。與我不同的是,雄飛有一輛天皇巨星。在動畫片的有一集裏,天皇巨星被雷劈了一下而搞得麵目全非,為此雄飛還痛下決心把自己的天皇巨星的殼在火裏燒了一半。這一行為讓我身心鼓舞,我想這樣的人就是中國未來的脊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