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小二在心底“哎喲”一聲,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傻子才會沒事跑來問一件命案呢,正常的男人當然應該是“尋花問柳”了,倒是自己好死不死,提那晦氣東西作甚?
他趕緊擺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道:“那是,那是!到咱們杭州來,除了走一段西湖長橋,看一眼雷峰夕照,賞一幅三潭印月,也是少不得上一趟春江舫的,傳聞這船上的風光,比起刻石留名的’十景’還有看頭呢。”
他自然是沒資格到船上去的,上麵的景象不曾目見,便隻能用‘傳聞’了。又看了一眼鳳桐兩人,隻覺得他們的年紀比自己還小許多,出手卻如此闊綽,說不得真有上船的機會,暗自一陣傾羨。
鳳桐問道:“聽說春江舫每月十五會開往東越,不知為何這次卻耽誤了許久?”
“老板說得對,春江舫往返兩地,隻在岸上停靠三天,供客人們上下船,十數天的行程都在海上渡過,內有歌妓表演,異域佳肴,還有……”
他嘿嘿笑了兩聲:“總之春色無邊,讓人流連忘返,也不覺得煩悶。據說上次返航,過雙龍島的時候遭遇了風暴,好在船體結實,隻損傷了副舵和尾骨。雖是如此,也把客人們嚇得不輕,所以甫一抵達杭州,船的東家就急著找淬劍穀的匠師前來修繕——你們大概沒見過那樣的男人,穿著用雀羽織成裙子,走路的時候隨意擺動,卻半根毛也掉不下來,那可真是巧奪天工啊!”
鳳桐“噢”了一聲道:“你見到孔雀大師了?”
“原來他叫孔雀,倒也名副其實。”糖小二點點頭:“他的身邊跟著個十來歲的女孩,雖然年紀不大,也是個美人胚子,隻是……總給人一種疏離感。她喜歡我賣的糖葫蘆,卻怎麼也不說,隻是直勾勾的看著,看得我心裏直癢癢,就送了一串給她。那個男人似乎有些感激,跟我聊了會,也說了些春江舫的事。”
——既是孔雀所說,那應該就不會錯了。
鳳桐雖未見過孔雀,但看過安民司的卷宗,聽了糖小二的描述,便能確定是此人。杭州的淬劍穀本來籍籍無名,這幾年來能夠異軍突起,成為與“南齊北冷”等量而觀的鑄家聖地,多半是由於此人,據傳他有一雙天下稱絕的妙手,即便再為複雜的古譜,經由他的手也可以還原得不差分毫。
糖小二想起一件事來:“聽他說,前些天船上似乎還來了位貴客,是個什麼……城主?”
鳳桐眉毛一挑,江湖上能被稱為城主的人可不少,小至普通的山寨,隻要寨主有這雅興,將它改作個什麼城,自己當然也就位同城主;大至四盟之一的寒江城,若非曲無憶的擁躉早已習慣了盟主的稱呼,恐怕江湖上還是會尊稱她一聲曲城主的。
他向糖小二道了聲謝,又與晏揚在碼頭上閑逛了幾圈,直到後者把手上的第二支糖葫蘆吃完,才返回城中。山楂本就開胃,加之晏揚吃得極慢,真有越吃越餓的感覺。鳳桐帶他到城西的夜市中,找了家鋪子吃晚飯,興潮樓雖然菜式精美,菜品繁多,但論起地方特色的做法,卻未必比得上這些老字號。
兩人回到興潮樓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了,月色如璧,寒星高懸,雲山中也換上了安神助眠的香料,惹得鳳桐連著打了兩個哈欠。晏揚坐在木塌的另一邊,適時的開口道:“你準備一探春江舫?”
這一天接觸下來,鳳桐仍是看不透他,大部分時候表現得天真無謂,卻又往往能洞察自己的心思,說是辦豬吃老虎,卻也顯得太自然了吧。
他點了點頭。
晏揚“哦”了一聲,將手伸入衣襟中,似乎在尋找什麼,過了半天才掏出一個麵罩來。鳳桐注意到,那個麵罩是用黑色的細金屬線編織而成,可以塑造出不同的形狀。
晏揚把麵罩覆在臉上,配上他原來那一身黑製服,簡直就是一套高配版的夜行衣,他問道:“什麼時候走?”
鳳桐差點給嗆到:“誰跟你說要夜探了,我們是光明正大的走進去。”
晏揚仍不明白:“走進去?”
“一艘樓船本就相當封閉,萬裏殺的暗鴉都查不出什麼,就我們兩個人又能查到什麼。要進入春江舫內部,還是得有個拿得上台麵的身份才是,這點我們比萬裏殺有優勢,他們與東平郡王府敵對良久,雙方有頭有臉的人物,彼此都心知肚明,想通過正常途徑上船是不可能的。”
他的眼睛眨了眨:“不過要做到這件事,還得一個人的幫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