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玉堂沒有再說話。
顯然,鳳桐的問題也讓他感到疑惑。雖然身為一盟之主,他卻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許多事情在發生之後,再想往前調查,一些關鍵的線索都可能被抹去。
黃金生的目光在鳳桐身上停駐了片刻,才“咳”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份薄卷,遞給離玉堂,笑意盈盈的說:“日前貴盟委托的馬具都已打造完成,這是我讓下麵的人,根據市麵上精鐵和赤金的價格,草擬的一份價目單,請離老弟過目。”
他這個話題轉得十分生硬,卻很及時。因為大家心知肚明,就趙宗泰之死的問題,即便再討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成果。
離玉堂接過價目表,打開看了兩眼,臉色就變了,繼續看下去,整個人差點跳起來,大叫道:“這…這麼貴?!”
隨即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商量的語氣道:“這個價格……也太不合理了,比如這幾副‘玄甲’,標價都在一百兩銀子往上,都夠買一匹次一點的‘雲出川’了。”
黃金生一攤手,似乎有些無奈:“老弟你是不知道啊,現在戰局將啟,一些世族大家都在收購這兩樣材料,好回去打造裝備,這價格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他露出阿諛的笑容:“不過老弟也別擔心,在第二批打造的馬具中,我們推出了‘穆王八騎’和‘黃門四駿’係列,用上等皮革代替了甲片,價格也要低得多。所謂買賣隨心,豐簡由人嘛……”
他已經完全換回了那副奸商嘴臉。鳳桐滿臉黑線,心裏為離玉堂默哀,便先行告辭了。
黃金生也沒有挽留,而離玉堂神色苦悶,顯是為價格的事頭疼,隻與他一拱手,道一聲鳳大人走好。
鳳桐退出房間,卻沒有返回雲山,而是徑自下了興潮樓。晏揚跟在他的身後,到了城西大街上,才拉近兩人距離,低聲道:“你相信離玉堂說的,對嗎?”
鳳桐慢悠悠的往清波門的方向走,慢吞吞的回答:“我在安民司的時候曾說過,離玉堂並非首要懷疑對象。在剛才的對話中,他的思路也與預期一致——我倒想聽聽你的看法。”
他不動聲色的把問題推了回來,晏揚做出一個思考的神態,隨即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道:“我總覺得,以他的境界,是不需要說謊的。”
鳳桐不由啞然失笑,武功高的人就不會說謊,這又是什麼道理?但晏揚臉上卻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曲起食指,抵著下頜道:“人們之所以說假話,不論善意或者惡意,都隻是為了避免說真話帶來的後果而已,區別隻在於,這個後果是作用於自己或者作用於他人。假若一個人已經無懼於任何後果,他就不存在說假話的必要,是這樣嗎?”
鳳桐仔細咀嚼著他的話,似乎也找不出問題,於是點頭表示讚同。
晏揚繼續說到:“《劍品》中曾說,劍修達於極道,劍勢係於心境,以心之高下決定劍之成敗。其中又分為三品,初品劍心如一,勢如白虹,一往無回。達到此品的劍者,心境已無陰霾。而離玉堂已經到了第三品,如果他仍有所畏懼的話,自然達不到這個境界。”
鳳桐頓時來了興趣,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說法。自十歲以來,他的武功就靠自學,而唯一可以拿來參照的,隻有父親留下的幾份手稿。他的劍法還過得去,卻是十數年的苦練和天賦,還有一點運氣的成果。
他興致盎然的問:“你說《劍品》,那是什麼?”
晏揚神色怪異的看著他道:“這是百曉生寫的一部書,曾經流傳很廣,名氣不下於《兵器譜》。他是江湖中最為博聞的人,根據多年識人曆事的眼光,將江湖中的武者定出品級。其中的論述,雖是由劍引申,卻是推之天下武學皆準的。”
他停了一下,語氣中似乎有些疑慮:“隻是這本書……在多年前被列為禁書,市麵上也不見流傳了。”
鳳桐如獲至寶的看向他,語氣中透出渴望:“願聞其詳。”
“百曉生認為,天下劍者眾多,門派有南北之別,功力有深淺之分,卻均不出習劍、試劍、心劍這三大境界。其中習劍九品,試劍五品,心劍三品。心劍最上,能達到這一品級的,無一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習劍最下,用他自己的話說,‘九段之下,不堪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