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3)

門的人越擠越多。後麵的人拚命向前探著腦袋,形成越來越沉重的壓力。前幾排的人牆咬著牙承受著背上的重力,一邊頑強地抬著眼睛,向會場張望。

嚴海平的位置頗佳。眼睛剛好能看到會場的情形,身子又被人擋住。這與他心目中的位置剛好重合。

說實在的,他不大情願來開這個會。十分惱火白瑞,有什麼必要把事情搞成這樣呢,群眾輿論不是可以毫不顧及的,這樣興師動眾,簡直是自找煩麻。

但是不來又實在不放心。昨天聽鼠老二說,她們要在這會上灑一把胡椒麵,好好給文佳出口氣。文佳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別看平時諸事隨和,要是犯起強來,也是個九匹馬也拉不回來的主。

他已經好久沒跟她好好呆過一兩個小時了,從那雙淒怨的眼睛中,他看出那裏麵已經盛滿了孤獨和痛苦。病了那場以後,她人整個地瘦了一圈。雖然裝得若無其事,但她總是悄悄地看著他,這尤其使他受不了。

終於有一個晚上,他買了兩袋麥乳精和幾盒罐頭,硬著頭皮,走進她們宿舍。四個“鼠”都在,齊聲嚷著“稀客”,給他弄了個下不來台。還是文佳僻了圍,指著麥乳精說:

“我也給你買了一袋‘無產階級’的麥乳精。”

他像遇到了特赦,裝模作樣地忙接過話茬:“何來‘無產階級’這個定語哪?”

姑娘們都笑了,鼠老五尖著嗓門搶著說:“無產階級的即非資產階級的,它是隨著喝麥乳精的人之階級成分而定性的。夥食實在太糟糕,我們現在‘鼠鼠’都喝這‘無產階級’的麥乳精。”

姑娘們笑著走了,把宿舍的整個空間留給了他和文佳。他坐在她的床頭,看著那些陌生的熟悉東西她自己繡的鴛鴦枕頭、陰山特有的土布床單和花被麵,還有她那雙土布鞋。他竭力尋找著話頭,但剛才那種拚命想要說話的欲望突然問沒了。文佳看他直發愣,也坐在床沿上想開了心事。想來難以置信,兩個人在屋子裏空空地坐了半小時。

文佳突然雙手捧著臉,低聲抽泣起來。他慌了,笨拙地掏出手絹去給她擦眼淚。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上麵咬了然後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問道:

“把實話挑明了吧,我是不是礙著你的事了?”

那目光是文佳少有的,犀利、幹脆而又執著。他抵抗不住那譴責的目光,匆匆忙忙地說了句:“別胡思亂想”,就逃也似的離開了。文佳在身後一迭聲地叫著他……

第二天一太早,文佳跑到留學生樓來,告訴他小邵離婚了。小邵是跟嚴海平一起到那小鎮子上去的北京知青,不知怎麼被歪脖子鎮長家的千金看上了,非他不嫁。歪脖子鎮長就想方設法把他逼到沒有活路可走,終於被迫娶了那聞名遐邇的“鎮三姐”。小邵就像進了夜叉府似的,沒一天舒心日子,常到他們那赭色小院裏訴苦,說到傷心處,六尺高的小夥子眼淚“嘩嘩”地流個不住。……

海平聽文佳敘述完.情不白禁一拍大腿,叫了個“好”字。他突然叉想起了什麼,緘口默言了。文佳張了張嘴,好像要對他說些什麼,也終於又咽了回左,一扭頭走了。

現在,文佳就坐在他的視線對麵,而且明明確確地看劍他來了。她本能地低下頭去,眼裏湧出了淚水。卻又馬上抬起頭。微蹙著柳葉眉,定定地望了他一眼。眼光裏滿是淒怨,又似乎有一種剛利的光.透露出千種風情。嚴海平忙把眼光避開。羅文佳也把頭低了下去,再沒有朝這邊看上一眼。

“一、二——三”的一聲,嚴海平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隻覺得背上挨了狠狠的一擊,人牆“嘩”的一下崩潰了。後麵的人趁機衝到前麵。沸騰的會場被打斷了。

白瑞跑上台去,也趁機把會場秩序整理下。擁擠在門口的人,順從地一個個走進去,貼著牆根站成兩排。嚴海平不情願地退到門外,心裏光火得要命。今天他實在不想在大眾麵前露麵。他不想說話,也沒的可說……

鼠氏四姐妹正好抓住這一時機發難了。隻聽鼠老五那尖尖的、充滿火藥味的嗓門響徹會場;

“大會主席該表表態了,在這問題上你有切身體會,希望鼓起勇氣說說真話!”

嚴海平的心“咯噎”了一下,急忙扒頭朝會場望去——

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會場靜了幾秒鍾,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各種各樣的眼光都落在白瑞身上,橫眉立目的和冷冷斜視的居多,這表明大部分人至少是等著看白瑞的熱鬧。這一瞬間,白瑞的眼睛情不白禁閉上了,雖然又馬上睜開來,露出一個極其勉強的微笑。她連連左顧右盼,像是在希冀著什麼奇跡。最後,好像了什麼決心似的,把手一擺,做了個請安靜的手勢。她下決心迎擊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