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世界
外麵的世界真是大變了。
當我采訪他們時,我傻乎乎地問的。依然是幾年前的那些問題,諸如“生意做得怎麼樣?…發財了沒有?”等等。可他們已不耐煩回答這些老掉牙的問題。
他們語出驚人,跟我談論的是——爭分奪秒到獨聯體去辦實業公司,迅速占領國際市場!
他們是一群紅橋的個體戶。
最曆史的托舉起最現代的。
皇城北京,數百年的帝王之都。
依據天安門、地安門、天壇、地壇……的神秘分布,天壇被置放在北京的東南方。這是曆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天地氤氳,萬物化醇”,所以它存所有的“壇”之中,占地麵積最大,由此也可見出昔日它在帝王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近年來,天壇以它森然的華夏文明氣象,成為四海遊客神往的曆史故園。置身於皇穹宇的晨鍾暮鼓,別有一番現代人的深切感受!
然而,誰也不曾預料到,就在這沉重極了的曆史憑吊之中,改革開放的強大春風已經猛烈地吹了進來。雖曆史的往往托舉起最現代的,且請看高高的天壇牆外——
牆外的地界叫紅橋,屬崇文區管轄。在過去,素有“東城富,西城闊,破爛崇文窮宣武”之說。由於基礎不好,直到70年代末,紅橋這一帶還是北京城的荒涼之地。後來有一天政策放開了,有幾位領導心眼一活拍了個板:在紅橋建一個農貿市場吧,反正地皮不要錢,國家也不用投資一分錢。
於是,1979年10月,紅橋農貿市場正式開張。繞著古老的天壇牆外,形成了雞也“咯咯”鴨也“嘎嘎”的熱熱鬧鬧大集市。賣者幾乎是一水兒的車拉筐帶的農民,買者也差不多全是圖個鮮兒的北京市民。由於管理得好,紅橋農貿市場逐漸名聲在外,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攤位從最初的幾十個迅速發展到最大容量的800個。
經濟自有它的客觀規律,市場經濟尤其如此。繁榮起來的紅橋集市迅速走上了成熟的市場經濟軌道,自產白銷的產品經濟很快就讓位於行商坐賈的商品經濟形式,紅橋的800個攤位迅速固定下來。
是個體商販就要賺錢,精精明明地賺,殫心竭慮地賺。於是,紅橋市場不再滿足於吞吐雞鴨菜蔬,個體戶們爭先恐後地把日用百貨、沙發家具、旅遊工藝品、文物監管範圍內的舊貨,琳琅滿目地全都上了架。外國人也被吸引來了,成為購買大軍中的一支精銳部隊。
說到這裏都能嚇人一跳:就在上個月的8日,哥倫比弧總統夫人光臨紅橋,買走珍珠項鏈及其他工藝品。僅隔半個月的24日,泰國曼穀市的副市長又來了。而在去年項鏈熱之時,東歐及蘇聯客人大批湧入,有時一筆生意就能成交上萬條項鏈昔北京的荒涼之地紅橋,如今不僅成為北京人的菜籃子,也竟然還成為與王府井、西單、前門、秀水街等繁華商業街相媲美的寸金之地。l901年,紅橋市場成交額突破l億元,向國家上交的稅利為480萬元。用紅橋市場工商管理所李國慶所長的話說:“這是國家沒花一分錢,平地就矗起一座百貨大樓李所長今年42歲,已經在紅橋這地界幹了7年多,是個“老紅橋”了。他的最大特點是對改革開放精神領會得透,大膽鼓勵積極支持個體戶們不斷開拓市場發大財。我跟他說,如今滿北京的人都在說,秀水街和紅橋的個體戶最“肥”,李所長聽了得意地哈哈大笑,那勁頭比他自己發了財還高興。
我打量著他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單刀直人地問他為什麼會這樣?因為無論從市場學、銷售學、預測能力、投資魄力。還是從口才、管理、組織、實幹等等各方麵來說,他都堪稱第一流。若他自己也當個個體戶,早就是個超級大亨了。可足如今他卻穿著樸素的工商管理藍製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李所長直言不諱地跟我說:“我求的就是能做點事兒。您瞧,紅橋如今發展得多紅火,我們的客人囊括了北京最闊的主兒。不信您打聽打聽去.長城飯店、北京飯店、貴賓樓,哪家不上我這兒來買生猛海鮮?”
我連連頷首。其實我自己就足見證人,10年來我天天經過這裏,眼瞅著紅橋市場從當初的亂哄哄的地攤,發展成今天的一座座貿易大棚,還安上鐵柵欄,有了防盜門。如今聽說還要翻建二層樓,而且若這裏不是壇外保護區,就是十幾二十幾層的大樓也蓋得起呀!這些巨變,若往前擱幾年,誰人敢想?李所長問我:“不知道您聽說了沒有?最近我們組織了全國第一個個體戶出國考察團,剛從赤塔、貝加爾等地考察回來。”我忙說;“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沒聽說?我就是衝這事兒來的。我覺得這裏麵蘊含著許多東西,出國還僅僅是個形式問題,而我最突出的感受,就是改革開放不僅使社會巨變了,更重要的是使人們的思想觀念發生了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