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信念使您活得這般堅強呢?
特別是,您又為什麼還要雪上加霜,如此執拗地開這個音樂會呢?一家又一家地去向企、化緣募捐,一趟叉一趟地去跟演出場所協商、洽談,一遍又一遍地請領導機關關懷、協調,一次又一次地與新聞評論界會談、周旋,這些本是藝術聖殿之外的雜事,想想都眼暈,叫我們三五個姑娘小夥子也難以招架,您都是怎麼樣力排艱險,終於取得了這些輝煌的成功呢?
而這成功,對於您來說又意味著什麼呢?
——物質的極大豐富肯定沒有。藝術的極大提高嗎?聲望的八方遠揚嗎?這對於一位67歲的老嫗來說,好像已不是那麼重要。難道僅僅是為了精神上的極大滿足嗎?
那麼,精神又是什麼?支撐著您那殘燭之軀的,真的是由什麼念頭組成的什麼精神嗎?
什麼念頭呢?夢。一個絢麗的夢。“這就是歌唱的夢。”您說,“它一直引導著我朝前走呀……”
在蔚藍蔚藍的東海邊,有一座風光秀美的小城市,她的名字叫青島。30年代的那些傍晚,經常有一位美麗的少女,來到大海邊向浪花哭泣。不知是在3歲上還是5歲上,您顯露出唱歌的才華。以後越加一發不可收抬。您真喜歡唱,幾歲時就萌生出當歌唱家的夢想。可是您這位仲府裏的大小姐,頭上卻始終懸著封建禮教的黑劍。家道盡管早已敗落下來,有時未免饑寒凍餓之苦,但嚴厲的家規依然在:“女孩子,唱什麼歌!”於是在剛剛能夠獨立之年,帶著歌唱的夢,您展翅飛走了,飛到聽說能夠自由唱歌的北平輔仁大學。在那裏,您課堂上學的是曆史,餘下的時光認識了李德倫、王光美,還有其他好多同學。於足循著抗戰的炮火,您叉飛到晉察冀抗日根據地。滿心是去打鬼子的,誰晉察冀的山山嶺嶺。據說至今回到那方土地,憑山而問,大山其和國已經宣告成立,我解放大軍雄兵南進追窮寇,你們充滿艱辛也充滿歡樂的文工隊,緊隨著部隊出生人死,有一次您還聯,您的一曲《新疆好》,在世界青年聯歡節榮膺金質獎,據說周總理從此就喜愛上您的這支歌。於是,您就把這支歌又唱給遙遠的莫斯科。後來如何拭幹這眼淚的?我想細問,您已說不清。您隻說,去問我們學院林陰道旁的小白楊吧,或許它們還記得天天清晨仲偉為它們唱的早安歌?去問莫斯科大小劇場的階梯吧,或汁它們還記得天天晚上仲偉坐在上麵屏息凝神?去問學院旁的那家商店吧,或許它們還記得仲偉把自攢下的錢都去買了唱片?去問我們教室的桌椅黑板吧,或許它們還記得仲偉怎放棄了流利的漢語和一邊嗚咽一邊嘰哩咕碌地背俄文?“那學習之艱苦,至今想起來,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您麵色嚴峻地對我說我,忽地想起,有人曾這樣形容您那時的情形:“她麵前的是一麵巨大而堅固的高牆,她爬得很慢,上去了,又摔下來.再上去。人一能之,她十之;人十能之,她百之……歲,您終於學成回尉。也有過暫短的歡樂,開過兩次半場的音樂會,把在蘇聯學到的向祖國人民作彙報。但是還未來得及被人認可.就被批判“白專”,緊跟著就是風刀霜劍的“文革”。一晃,年。又一晃,老冉冉已至年真是太瞬息、太瞬息,教授您真正地唱過兒支歌?密前戮確麗一駿萋舔礬蔽突瓤勞一問:“虧什麼呢?”
答:“瞎折騰。比如原來我英文很棒,後來抗美時不讓說了。我千辛萬苦學的俄文後來又不讓說了。不說旁的,就連我們音樂學院的年輕人都不知道還有個‘俄羅斯學派’。我準備下個月開個講座,題目就是《淺論俄羅斯學派》。
“我還想不通。發展了40年,怎麼越走越沒路了呢?就說我們學院吧,40年前我在輔讀書就在那裏上課,今天還在那裏上課,可是蓋那麼多超豪華大賓館於什麼呢?再說我們這場音樂會吧,開起來多難啊2大冬天的,學生們都是騎自行車去演出的,不但晚飯錢都沒有,有的還拿出錢來資助音樂會。比起那些唱兩三支歌就要一一千元的流行歌星們,能說他們的勞動報酬就應該比我的學生們高那麼多嗎?(順便聲明一下,我的藝術觀並不保守,我從來認為,不管唱什麼,通俗也好,民歌也好,美聲也好,隻要是藝術水平高就是真正的好。崔健就比較好,真心追求藝術。中國好的藝術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問題是不能拿錢作為衡量一切的標準,我們國家也應該像外國那樣,扶植嚴肅音樂,引導人民逐步提高音樂修養和文化素養。你說是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