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 孫泠兮———— 曲終之時人終散(1 / 2)

叔夜離開我的第三日,我又一次夢到了他,我夢見他對我笑,說他願意與我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逍遙度日。其實也不算夢到,因為連我自己都已經分不清楚,夢裏笑容溫暖的他,夢外身體冰冷的他,到底哪個更加的真實。

走出房間的時候,竟然意外地看到了叟,子期告訴我叟是來接我回去的,他說他們都希望她能回蘇門山去。我笑著說我沒有意見,因為每一個人的眼裏都是不可抗拒,我知道,我這時候沒有反駁的權力,我隻是希望我今日能留在這裏,我想看著他走完在世間的最後一步。

見了我,叟用開玩笑的語調問我,脖子上的紗布是怎麼回事,莫是叔夜死了,我也要跟著殉情?說時笑著,但笑容這樣的牽強,神情這般的小心翼翼,倒一點都不像是我認識的叟了。而且當叟說完之時,子期他們臉色全都變了,變得害怕,變得緊張,似乎生怕我會做出什麼事一樣。我知道他們在緊張什麼,也知道他們讓我走的原因,其實沒有必要的。我很認真地告訴叟,也是告訴子期他們,我那日雖然用刀割我喉嚨,但我真的不是想死,我隻是想知道叔夜走的時候有沒有很疼,真的隻是這樣而已。

我話一說完,子期他們卻沒一個人敢與我對視,不是偏頭不看我就是低著頭不說話。我看著他們也隻剩了苦笑,隔著紗布,我沿著泛紅的邊沿小心摸著脖子上的傷口,很疼,昨日的傷口,就算上了藥,包上了紗布,一碰還是很疼。我目光落在中間那口巨大的棺木上,厚厚的棺板阻擋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裏麵躺著的叔夜。我想,叔夜那時候一定很疼。

不疼的。曹璺說,明明就難過得要哭了卻還是強笑著告訴我,劊子手下手很快的,叔夜一下句失去了知覺,所以不疼的。她伸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臉頰,她對我說,回去吧,今日就跟著蘇門先生回去吧,回去之後,就把叔夜忘了吧,然後重新開始生活。

忘??????掉,怎麼可能忘得掉。

我那麼深愛的嵇康,嵇叔夜。

曹璺從房中取出一張灰布遞給我,看布料像是叔夜的外衣,上麵狂潦地寫著一句話“意遙,名者,命也。”原來這就是你不肯活下來的理由,我隻要你活著,你卻寧死都不肯舍棄嵇康之名,嵇叔夜,原來到最後,我還是不夠了解你。

走的時候我一步都沒有回頭,因為我怕一回頭,我會因承受不了而崩潰。身後我割舍不下的人身體冰冷的躺在一句巨大的棺木裏,再也不會對我笑,再也不會寵溺地喚我一聲意遙了。

叔夜,我的心願其實一直都沒有變,無論是你與曹璺成親之前,亦是成親之後,我隻是想在每日日出之時,笑著對你說一句“早。”

僅此而已,但僅僅如此,你還是沒能讓我如願。

出城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一身藍色曲裾的鍾會,腰間別著一枚精致的綠色玉佩,幽幽泛著光,衣冠楚楚,神采動人。嘴角不受控製地揚起嘲諷的彎度,真是諷刺啊,我想,嵇康此刻屍骨未寒,他卻如此春風得意,笑容滿麵。

目光絲毫沒有一絲偏轉,我慢慢靠近他,然後越過了他,就在我以為就這麼離開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像是被什麼髒東西碰到了一樣,我立馬甩開了他的手,蹭在叟的衣服上使勁的磨擦,直到被他握住的地方出了紅印,破了皮才罷休。鍾會在一旁看得臉色全黑,我卻並不在意,冷著臉繼續往前走。

“意遙。”他喚我,但此刻聽到他的聲音都令我作嘔。加快腳步,我想快些遠離這個人。“你要去哪兒?”他追了上來,避過傷口緊緊握著我的手不放,這次饒是我再怎麼用力都甩不開。我冷著眼瞪著他,絲毫沒有想回答的想法,而他似乎等不到答案就不肯罷休,兩人就這樣對持,僵持不下。最後還是叟回答了他。“我們要回蘇門山。”

叟是什麼人他不會不知道。他看著叟一時怔住了,隻是手勁卻沒有放鬆,我再怎麼使勁也掙脫不掉,他用了手法,再怎麼掙脫我也並不難受,怎麼擺脫不住的感覺十分生氣。驚訝之後,鍾會慌張地一再追問道:“你為何要回蘇門山,你何時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