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的一聲,茶杯被砸在地上破碎,官員紛紛畏懼地跪拜俯首,企求司馬昭原諒。“將軍恕罪,微臣打聽過了,酒坊似乎與竹林交情不深,隻是聽說這幾日有位女子一直頻繁出入。”那位大臣俯首急道,腦門上的汗因驚嚇留了一層又一層,染濕了兩鬢的墨發。
“女子?那將軍就不用擔心了,一女子能有何見識,會覺得,是不會有什麼大作為的。”乘那位官員還沒說出更多會危害到泠兮的話時,鍾會裝作思考過的樣子恭謙地對司馬昭說道。
“是啊,正如鍾大人所言,一女子能有何作為呢,根本不足為懼。”有鍾會出言相助,該官員趕緊順著鍾會的話接下去。
座上的司馬昭沉思片刻,眸色陰毒地說道:“就算你們說的是事實,但她確實是掌握了酒坊,掌握了全天下名士的心向,而她偏偏又是竹林那邊的人,這樣的人,怎麼能留?士季,你去查那女子是何人,必須要除掉她。”
“??????是。” 竹林內,泠兮煩躁地狠狠將一個酒瓶子砸向石塊發出一響巨大的哐啷聲。“可惡。”
“意遙,你不要急,總會有解決之法的。”向秀攔住泠兮勸道:“那劊子手一定是有弱點的,隻要我們去查一定能查到的。”
“就剩四日了,還要查多久?”泠兮厲聲吼道。一吼完她便知錯了,隻是怒火未消,胸腔起伏著幹站在那不說話。
“那劊子手是個孝子,他家中有位八十多歲的老母。”劉伶與阮鹹從外邊急急忙忙跑進來,阮鹹邊跑邊喊道。
“當真?”泠兮連忙問道。
“真的,是他親口說他家中有位老母的。今日我與伯倫路過酒坊,在那裏見到那劊子手了,他一時貪杯,一下就被伯倫套話出來了。”阮鹹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口喘氣說道:“我們也去他家附近問了,村民都說他是個孝子。”
泠兮狂喜地說道:“太好了,隻要我們說服那老婦人,那劊子手一定會幫我們的。”
“是如此,但是誰去更好呢?”山濤撚著胡須沉思,這是大事,不能馬虎,一定要一次成功。
“我去。”曹璺突然出現在竹林,麵色肅穆堅定地對眾人說道:“我是叔夜之妻,沒有人能比我更有資格前去,而且我覺得你們不光要在那老婦人身上下功夫,更要在那劊子手身上下功夫,既然說服不行,那便威懾他。”
“那嗣宗,子期,你們與公主前去。子期心善,你與公主一起說服老婦人,嗣宗心慎,你去威脅那劊子手才不會被他猜出是我們搞的鬼。”腦子飛快地轉動,泠兮馬上提議。
“好。”關鍵時刻,阮籍與向秀沒有時間去理會對曹璺的厭惡,爽快的答應了。
“將仲容,伯倫也帶去,他們與他喝過酒,可以將他帶出來。”山濤對著曹璺指著那二人說道。
“鍾會這邊,意遙你去。”王戎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好。”泠兮不知道王戎的意思,遲疑了一秒就馬上答應了。
眾人紛紛散去,王戎突然把泠兮叫住。“意遙,你先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泠兮與後走的山濤麵麵相覷,王戎麵上沉重的表情讓她不解而又擔慮。山濤拍拍她的肩膀,示意他先走,泠兮點點頭,以目光送別他。目送他消失在視線裏,泠兮回過身,疑慮地問道:“怎麼了?”
“為何酒坊會一直幫你?”王戎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泠兮有些不耐,情況如此急迫,王戎還有閑情詢問此事。“回答我!”王戎厲聲喝道。麵上憤怒而又緊張的表麵找不出一絲開玩笑的感覺,泠兮被他的嚴肅嚇到,小聲說道:“我也是偶然中發現的,每間酒坊隻要有了你們的身影,它的生意必會暴漲,於是我便每次都帶你們去往不同的酒坊。店家為了感謝我,答應會幫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就是這樣。”說完之後,泠兮小聲詢問道:“浚衝,可是發生了什麼?”
王戎點點頭,憂心忡忡地說道:“其實前幾日鍾會找過我,他說司馬昭已經知道了酒坊被一個人掌握的事,還讓他去查出此人,不能放過她,意遙,今後你不要再用酒坊的力量了,丟失了消息來源固然可惜,但你的性命更為重要。”
聽完此話,泠兮也是心驚,她趕緊向王戎保證,這次之後絕不會再用酒坊之力了。“鍾會他可會放過我?”泠兮又問,這是她最擔心的地方,鍾會好像並不喜歡她,會不會??????“他不會的。”王戎也與泠兮保證。猜想是王戎向鍾會求情了,泠兮向他頭去感激的微笑。
計劃馬上就執行了,五人趕往劊子手家所在的村子,阮籍,向秀,曹璺三人先躲在離劊子手家不遠處的一戶人家的牆後,劉伶與阮鹹到劊子手家中把他喚出來喝酒。
“兄弟,出來我們一起去大醉一場啊。”劊子手一出現,劉伶與阮鹹就勾住他的肩將他往外拖。
“不行不行啊,我今日還有事呢,母親讓我去買些針線回來,她要做雙鞋子,今日不行,改日吧。”劊子手掙脫開來,看著他們十分抱歉地說道。
劉伶立刻就不樂意了,陰陽怪調地譏諷道:“我看你也是個堂堂八尺男兒,怎地這般扭扭捏捏的,叫你去喝個酒像個娘子一般推托,實在不像話,你母親的針線,莫是喝上幾杯便會誤事?實在不像樣,原是我看錯人了,我們走。”劊子手也是個不經擊的人,劉伶的一番話就讓他火上心頭,立刻回應道:“誰說我像娘子了,現在就去。”
背對劊子手,劉伶嘲笑地向阮鹹使了個眼色,仿佛是說,看這人,一蠢貨。劊子手一跟著劉伶二人離了家,阮籍就悄悄地在三人身後跟了上去,曹璺與向秀則前往去劊子手的家。
劊子手走得急,大門沒有關上,曹璺與向秀十分輕鬆地進去了房裏。那老婦人背對著他們,聽到聲音還以為是劊子手回來了,訝道:“你怎麼如此之快就回來了,可是東西忘了拿?”回過身,是兩個不曾見過這人,老婦人一下便慌了。“你,你們是何人?來我家作甚?”
曹璺淚流滿麵地跪倒在老婦人麵前,磕頭求道:“老夫人,我們今日前來,是想請你救救我夫君啊。”
老婦人見二人並無惡意,心裏也安心了下來,她趕緊扶起曹璺,著急地說道:“有什麼話快起來說,跪什麼啊,我一老婦人如何能承受得起啊。”
向秀扶起曹璺到座坐下,曹璺難掩悲傷地痛哭不止,老婦人心疼地說道:“到底是什麼事啊,娘子快別哭了啊。”
眼下曹璺連話都說不清楚,向秀便代替她將事情告訴了老婦人。“叔夜他招奸人陷害入了獄,四日後就要被處斬,劊子手正您的兒子。”陷入危險的是他至交好友,他又如何能做到麵色如常的將事請說出來呢?說到最後,已是兩眼通紅。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對老婦人強調:“老夫人,叔夜他真的不是惡人,他這一生沒有做過一件惡事,他怎能是那樣的下場。老夫人,求求您,您一定要勸你的兒子啊。”向秀對著老夫人跪下來,痛苦萬分地請求道。
“老夫人,我還有一兒一女,他們還那麼小,我如何能告訴他們,他們父親不在了,我怎麼忍心啊。老夫人,我求求您了,不要讓您的兒子殺了叔夜,求求您了,老夫人。”曹璺跪著爬到老婦人身前,悲痛不已,泣不成聲。
心裏十分心疼這兩個年輕人,老婦人向他們保證一定會勸自己的兒子。
回去的路上,曹璺眼尾悄悄瞥了一眼向秀,見他神情愉悅,步伐輕快從容,於是便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一事。
“前幾日,泠兮突然接受了我嵇家人的身份,可是你們教她的?我可是還記得當年她理直氣壯地說我不配於嵇家人的場景啊。”
聽此言,向秀淡淡一笑,停下步子注視著曹璺眼睛說道:“意遙心慕叔夜,她會因為他而厭惡一人,也會因為他而接受一人,這與我們可是無半點幹係的。”
“那你們呢?我嫁入竹林的日子不短,你們卻極少與我交談,個個視我如毒物,敬而遠之,你敢說這裏麵沒有孫泠兮一點緣故?”曹璺突然惱怒,對著向秀眼眶微紅,語氣粗暴地指控道。我真的受夠了,孫泠兮的嘲諷,這些嵇康最好朋友的無聲忽視,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卻不被他身邊的任何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