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5(3 / 3)

“唉。”向秀突然歎了聲息,看著曹璺神情頗為無奈。“為何你要在乎我們的看法?叔夜對你好不是就已足夠?”

“你沒有回答我。”曹璺瞪著他,不依不饒。

“沒有,意遙對你不爽是意遙之事,與我們無關,我們對你無任何不滿,不與你交談是因我們來竹林是找叔夜的,不是來找你的。”向秀老實地回答,但這答案卻讓曹璺實在哭笑不得。

不知為何,今日的酒坊,除了劉伶三人之外,並無他人,安靜得出奇,劊子手見此也是有些奇怪,謹慎地詢問劉伶是否要換地方,反而招到了劉伶的白眼。“你要怕便直說,拿著酒坊找何借口,就我等三人就三人嘛,有何大不了的。”劉伶徑直走過去坐下,阮鹹也是一副從容地跟過去,劊子手心裏雖有怪異,卻也隨二人坐下,等到酒上來了,幾杯下肚,先前的奇怪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而劉伶才剛喝了幾杯,就找借口拉著阮鹹離開。

“我要去如廁,你與我一起。”劉伶拉著阮鹹的衣領將他提起來,把他拉走,阮鹹邊走邊裝作不滿地哼哼道:“我又不如廁,為何要我一同啊。”

劊子手轉頭對劉伶嘲笑道:“還說我像娘子,你看你如廁還要人陪同,豈不更像娘子?”一回頭就發現對麵坐著一個人,將他嚇了一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被蒙上了黑布,接下來什麼都不知了。

黑布接下來,劊子手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小黑屋子裏,桌子對麵坐著一人,正是綁他那人。“你是何人?有何目的?你可知我是何人?”

阮籍輕悠悠地倒了杯酒推給他,毫不在意地笑道:“我是何人與你無關,你是何人也與我無關,我隻是聽聞你四日後要斬首嵇康,想問你一句,可願手下留情?”

眼睛直勾勾地瞪著麵前的酒,看了對麵的人一眼,又瞅瞅那杯酒,劊子手心裏犯起疑,他試探地問道:“你想救嵇康?”

“想試探我與嵇康是何關係?你還嫩了點,我與嵇康的關係是什麼,隨便你想,我都不會否認,能與他攀上關係,是我之幸。”阮籍很想對他翻白眼,未免泄露身份便忍了下來,睨了他一眼,笑道:“我找你來隻是想看看,刑場上是否會有活人?”

仿佛他問了極為愚蠢的問題,劊子手嗤笑一聲,道:“刑場上哪裏會有活人,一刀下去,腦袋搬家,一瞬間的事。”

阮籍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不急不躁,他抬眼冷冷地瞧著劊子手,看到他渾身起了毛才緩緩開口說道:“我聽聞南方有一劊子手,下刀能傷犯人絲毫皮膚而不取人性命,如今劊子手都有自己的絕學了,我看他定是這天下最了不得的劊子手了。”

劊子手聽後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那有什麼厲害的。我還能一刀下去,別人看似他死了,其實他還活著呢。”

“那如此,便先謝過你了。”阮籍真的就向他拘禮道謝了,劊子手這時候才發現失言,趕緊搖頭否認道:“不是不是,我是胡亂說的。”

“如果你說的是假的,我便請你母親去試試南方那位劊子手的技藝。”

“你??????”劊子手瞪大雙目怒視阮籍,然而阮籍卻絲毫不為所動,他淡淡地說道:“既然我能請你來,自然就能請她來,還有,你若是將此事告訴他人,也休怪我心狠。”

阮籍說完便打開門自己走了,連門都不關。劊子手擔心屋外有人看守一直不敢動彈,但他從門外看又覺得風景有些麵熟,像極了他所在的村子。他遲疑了一會,疑心地走出去,屋外根本一個人都沒有,這間屋子就是自己村頭那間無人居住的空屋子。

路過的鄰居看劊子手宛如呆滯地站在無人的屋子前,便奇怪地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啊。”劊子手隻覺得手腳冰涼,心裏犯寒,他在城裏的酒坊被那人抓住,居然回到了村子,而且還沒有人發覺。他一想腦門便直冒冷汗,也不敢回答鄰居的問題,趕緊跑回家去,隻留鄰居在身後奇怪地看著他。

回到家中,他母親便把他叫到跟前跪下,他不明所以,隻見她母親手裏拿著掃帚指著他叱道:“我平日裏是怎麼教你的,你雖然是砍人的人,但你一定要砍為惡的人,你這次砍的嵇康,那分明是個好人,你怎麼能砍他?”

劊子手一驚,他想起那人的話,更是怕得不能呼吸了,他趕緊跟母親保證:“母親,你放心,這次的人,兒子一定不會砍的。”

“那就好。”老婦人舒心地說道。 鍾府外,泠兮十分厭煩地瞪著那扇死活不開的紅木門,狠狠踹了一腳,她才走到門外陽光下跪下,用裏麵的人一定聽得見的聲音大聲對裏麵的人喊道:“鍾會,你若不見我,我就跪死在你家門口。”

七月的太陽,比火還要燦烈,更別說是正午的太陽了,地麵都像火爐子一樣。泠兮跪了一刻就有些受不了了,腦子暈暈沉沉的,視線都有些發散了,可裏麵有人比她更受不了。

“大人,泠兮娘子有些搖搖晃晃的,看起來要倒了。”下人趴在門上,打開門的一點點縫隙,把看到泠兮的情況告訴身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停不下來的鍾會。

聽見泠兮要倒了,鍾會趕緊催道:“要倒了,還不快開門。”下人剛打算開門,鍾會又道:“不行不行,她一定是來求我救嵇康的,不能??????”

“大人,泠兮娘子要暈倒了。”

鍾會一聽就六神無主地慌亂地叫道:“開門,快開門。”他趕緊上前把門打開,門外的泠兮手撐著滾燙的地麵,門開的聲音在她聽來有如天籟。鍾會快步過來將她扶起,泠兮反手抓住他手臂,望著他的神情居然有點不可思議。“我隻是說說,沒想到你真的會出現。”

擔心她的心情就好像被人當麵澆下了一盆涼水,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子,明知道會受辱,還是一次又一次腆著臉任她侮辱。“先進去再說吧。”

屋內比屋外果然好上太多了,但一下從赤烤的陽光下沒有任何過渡地到清涼的屋內,這樣強烈大的反差,泠兮兩眼發黑,若不是鍾會一直扶著她,恐怕她就直接倒下了。

“不過,還是謝謝你,你那麼討厭我,還是願意見我一麵。”站了一會,泠兮感覺好了點,她掙脫開鍾會扶著她的手。雖然沒有鍾會相扶有些站不住,泠兮還是強力對鍾會拘禮道謝。

鍾會腦子一時有些遲鈍,又覺得有些可笑,他一直愛著人覺得他討厭她,真是對他最大的嘲諷。“你怎麼會覺得我討厭你,我那麼??????”鍾會自嘲道。

不等他說完,泠兮打斷鍾會的話,說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答應我為叔夜求情,我隻是希望,你那日不要去看行刑。”

到底是誰討厭誰,你已經連聽我說一句話都不肯了,而且,若不是嵇康,你是不會來見我的吧,你永遠想的都是嵇康,你什麼時候還能看到我。鍾會目光狠厲地瞪著泠兮,似要看穿她的內心一般,他一字一字地問道:“孫泠兮,你到底有沒有心?”

泠兮本就不爽鍾會做得那些事,現在聽到他口口聲聲地質問,氣不打一處來。“鍾大人,你問我有沒有心,我更要問問你有沒有心,我蒙你相救,住進鍾府,本該當牛做馬報答,你卻把我當犯人一樣日夜監看著,我沒有絲毫自由。我回到洛陽,浚衝便拉著我去見你,你什麼都不問就說我下賤,卑鄙,我又是做了什麼惹了你,你又是有沒有心?”

“我??????”鍾會眸色閃避,無言相對,那件事,事後浚衝告訴他,泠兮什麼都不知道,大家都瞞著她。他惱怒王戎什麼都不告訴他,又擔心泠兮會生氣,可那日之後,他就再也沒見到泠兮了,也沒有機會與她道歉。

“那是不是我不去看嵇康行刑,你是否會原諒我,不再生我氣了。”鍾會突然低聲下氣討好地問道。

“恩。”泠兮被鍾會的反應弄得愣了一下,過了片刻才想起來點頭說道。

“好,我答應你。”隻是不去看而已,我不信能怎麼樣。

回到竹林,眾人包括曹璺都在等她的消息,見她心情愉悅地回來,都鬆下了一口氣。泠兮麵上也與眾人一起笑著,目光卻一直偷偷往曹璺身上瞟去,期切的目光背後卻隱藏著難過與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