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泠兮在哪裏呢?她去酒坊打聽名士對《太師箴》的反應,如山濤所想一樣,大部分名士都覺得這篇《太師箴》是嵇康對曹氏失望的證明,紛紛加入了司馬氏。
“明明這是一篇規勸君王勿要把臣下,天下都當成自己的所有物,廣聽良言,吸取古時教訓,做個好君主的箴文,怎麼就會有人將他理解成讚成司馬將軍的意思呢?”
趴在矮桌上,泠兮手撐著腦袋,垂頭眼看著桌上的《太師箴》,實在是想不通。
“你以為誰都與我們一樣了解叔夜啊。”有聲前來,不用抬頭就知道說誰了。“浚衝,你回來了,勸得如何了。”
“不好,叔夜根本聽不見去,所以我打算讓你去。”
“啊!”一抬頭,六人站在門口眼睛亮閃閃地萬分期待地看著她,“唉。”低歎一聲,泠兮扣掌額上,無奈道:“好吧。”說完又看著眾人急道:“要等到我眼下陰影散去再說。”從知道嵇康寫了《太師箴》之後,她就沒睡過了,兩隻眼睛肯定特別恐怖。
泠兮答應過曹璺不進竹林,所以她與嵇康會麵之處就在黃公酒坊內。進去的時候,王戎任重而道遠地叮囑她:“一定要讓叔夜回山陽去,實在不行,你要他保證,下次再也不寫這樣的文就好了。”
“好。”泠兮任重而道遠地鄭重地闔首應道。
因為事先與黃公酒坊說過,所以今日酒坊裏除了他們之外了無一人。泠兮到時,嵇康在裏麵自斟自飲,她二話不說,上前搶過他的酒杯對著他的臉潑去。
堵在門口的阮鹹,王戎,伯倫頓時一怔,阮鹹若有所思地說道:“難道我們都不能說通叔夜,原來叔夜喜歡這一類啊。”他說完之後,王戎便從直勾勾地盯著二人緩緩轉變成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慢慢偏過頭去,頗有點不堪直視的感覺。
“叔夜,你還要這樣任性下去多久,我去問過,就是因為你的一篇文,名士們大片倒戈到司馬昭那邊,事到如今,你還要說這隻是你的一片文章,不會怎樣?”
“我們都很擔心你,子期擔心得有好幾夜都不得安寢,他不懂朝政之事你是知道的,但這次他都知道事情嚴重性了,你還在自以為是什麼呢?”
嵇康想起了前幾日向秀眼下深深的青影,一時愧疚感漸生,剛想說幾句,眼睛瞄到泠兮眼下被胭脂遮都遮不住的青影,布滿血絲的雙眼,喉嚨好似被什麼堵住了,半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
“巨源說,司馬昭是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隻要你還留在洛陽,一定逃不掉入仕的命運,叔夜,我們都希望你回去山陽。”
酒液被風吹幹了黏黏地粘在臉上很難受,麵前的泠兮還在說著什麼,嵇康突然就聽不見了。“你有幾日未睡了?”他聲音啞啞的問道。
“我本來以為你會聽從他們的意思??????什麼?”話到半截,嵇康突然問了一句,泠兮沒聽清,問了一遍,見他目光落在自己眼睛上,片刻啞然,抬手擋住雙眼,泠兮偏過頭去。脾氣倔強地頂道:“不用你管。”
都不用想,嵇康就知道她肯定是與向秀一樣,知道自己寫了那篇文就沒睡過,一時氣不過地怒道:“我還沒有出事,你們這一個個樣子是做給誰看。”很生氣,氣他們如此不珍惜身體,一個如此,兩個還如此。
明知道嵇康是氣後胡話,泠兮還是不避免地被激怒了,諷笑道:“做給誰看,嵇,唔??????”門外的三人一看情況不對就趕緊衝進來,王戎捂住泠兮的嘴把她拉遠,阮鹹則與劉伶把嵇康按坐在位上。王戎看著嵇康笑得討好地勸道:“都在氣頭上,誰也少說兩句好不好?”
“不,唔。”稍稍鬆開手,泠兮的不字就出音了,急的王戎又趕緊捂住她的嘴。
“意遙,對不起,我在氣頭上,一不留心就說錯了話。”嵇康這邊已經氣消了,他歉然地說道:“我答應你,我今後不會再這樣發火了。”
“還有呢?這樣的文章今後寫還是不寫”拔下王戎禁錮的手,泠兮喘著大氣問道。
“不寫了,任何會令你們生氣擔心的文我都不寫了,但是你們也要答應我,不管今後我怎麼樣,你們都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恩。“嵇康走到泠兮麵前,揉著她的頭發,微微俯身看著她的眼睛溫聲說道:“答應我,你回去之後好好睡一覺。”
“恩。”
二人走過,阮鹹看著二人的背影再次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叔夜喜歡的事這一類啊。”而其他二人再也沒有關心他在說什麼了,劉伶歡天喜地地跑去酒窖去搬酒去了,王戎坐在嵇康剛才的桌子上,安靜地等著劉伶搬酒過來。至於阮鹹,誰關心他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