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嵇母的後事,嵇康回到了洛陽,一聽到消息,太學即刻向他發出邀請,於是他便又回到了太學繼續擔任講學。泠兮沒有與嵇康回譙縣,她一早就回到了洛陽,去了王戎家中。殊知王戎一見到她,當刻就朝她身上噴出一大口茶水,隨後也不顧泠兮麵上相當難看的臉色,拉著她就往黃公酒坊跑去。
黃公酒坊前,泠兮終於能甩開了王戎的手,朝他怒道:“王浚衝,你長膽子是吧,我身上你都敢潑水了,你看,我身上都成什麼樣子了?”泠兮今日穿了一件藍色襦裙,那一口茶水噴在衣上現在還未幹,水漬斑斑,不僅如此,發上,衣上都粘有幾片茶葉子,看起來真是狼狽至極。泠兮一邊喋喋不休地小聲嘟囔著王戎的不是,一邊摘掉茶葉往回走去。
王戎趕緊伸手把泠兮拉回來,指著酒坊內對泠兮說道:“你要怎麼罵我回去再說,你先去將裏麵那人救活回來,他自你離開洛陽就一直這樣了。”
“誰啊?”泠兮好奇地往裏看去,臉色漸漸沉凝。酒坊正對門的那張桌子上坐著一人,他身旁已經不知扔了幾個酒瓶子,俯身在桌上,他滿眼醉意地搖搖手中的酒瓶子,裏麵已經沒有酒,他惱怒地它執遠,拍桌喊道:“小二,酒來。”蠶絲織衣,金線構圖,清瘦冷峻的麵容,他是鍾會。隻是鍾會如今的樣子與泠兮記憶的樣子全然不像,她記得鍾會目色雖時有厲色,但一直是個笑容寬容,俊逸瀟灑之人,怎的幾年不見,他卻變成了現在這般低落靡靡的模樣了。泠兮疑慮地將目光投向王戎,無聲詢問道,然而王戎隻是搖搖頭,推推她的臂膀,無力地歎道:“你去看看便是了。”
眼前的光亮被人擋住,鍾會不耐煩地伸手推開來人,喝道:“滾開。”手被柔軟握住,耳邊聽見了那人柔柔的聲音。“鍾大人,你無事吧。”
是泠兮,鍾會狂喜,抬起頭看去,一身綠色襦裙,一臉明媚微笑,是泠兮。但隨之又想到她羞辱他一事,氣憤地甩開她的手,手撐著矮桌站起來指著她諷道:“你這卑鄙無恥之人還來做什麼,是羞辱完我之後猶不夠,還想再來看我笑話?”
泠兮被鍾會一通指罵弄得莫名其妙,鍾會聲音又十分大,酒坊內已有客人在對她指指點點,她窘迫不已,羞怒地瞪了鍾會一眼之後趕緊離開。
王戎就在不遠處等著泠兮,見她出來便迎上去,關切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我哪知道,他到底怎麼回事,我一進去他就對我一通指罵,說什麼我羞辱他,我哪裏羞辱過他。”提起鍾會,泠兮惱火不已,實在氣不過,她反身對王戎就是一踹。王戎也知道泠兮受了辱一定要找人發泄,這次是他搞出來的,這一腳也是應得,不過,真的是挺痛的。
“我在你離開洛陽之後,一日無意中在黃公酒坊看見他的。小二說,他總是在你往日取酒之日來酒坊,一坐就是一日。”王戎臉上忍著痛苦對泠兮說道。其實往日還隱埋了一句話,他曾與鍾會說過,她離開了洛陽。但鍾會卻說:“她不來,我不走,但我不來,永遠就見不到她了。”
王戎在心裏歎息道,一個個癡兒。
手指無意識地卷上發尾,泠兮無措的看著王戎問道:“那要怎麼辦,他方才罵我了,我是斷不可能再去被他罵的。”暗波流轉,泠兮有點希翼看著王戎。
王戎馬上就知道泠兮想幹什麼,自歎命苦。“好好好,我去我去,好了,回去吧。”
“恩,走。”
公元259年六月,司馬昭將荊州分為兩部分,置二都督,命王基鎮守新野,州泰鎮守襄陽。又命使石苞為揚州都督,陳騫豫州為都督,鍾毓為徐州都督,宋均監查青州諸軍事。此消息一出,天下嘩然,這些都是皇帝的權利,司馬昭公然越過當權者而行使當權者的權利,司馬昭之心,昭然天下。
而此時,一封《太師箴》悄悄從竹林流傳出來,無聲無息。從竹林開始,在太學蔓延,待泠兮等人知曉時,已是五日之後的事情,是已成定局,他們再想阻止此文蔓延,也是不可能之事了。
短短三日,山濤等人頻繁進出竹林,甚者一日待在竹林不出,為得就是勸嵇康回去山陽。嵇康再留在洛陽,一定會出事的,並非是他們膽小,而是嵇康在天下名士心中的聲望實在太大了,大到他們不得不為他心憂。嵇康不過在《太師箴》》說了一句“季世陵遲,繼體承資。憑尊恃勢,不友不師。宰割天下,以奉其私。故君位益侈,臣路生心。竭智謀國,不吝灰沉。賞罰雖存,莫勸莫禁。”天下名士以為嵇康對曹氏心存不滿,對司馬昭之舉表示讚同,一時間大批名士加入司馬麾下,此等影響力,他們之前心中存想著嵇康不肯入仕,司馬昭也許就會這麼算了的想法在這一刻馬上就消失殆盡了。司馬昭氏一定會再招嵇康入仕的,而嵇康如今遇火便發的性子,二者是絕對不會相安無事的。
可嵇康卻無論如何也是不肯,六人齊齊勸了三日還是一點效果都沒有,最後回去時,王戎忍無可忍,大手一揮,道:“讓意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