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死前大腦是最活躍的，那些早已被遺忘的片段會突然被想起，這個時候，所有的反應都是最本能的，再沒有自我欺騙，再沒有說不出口的話。
淚水不知不覺從眼眶流落，任風怎麼吹也無法風幹，痛，心痛，呼呼的風聲變成了嗚咽。
“42，你怎麼哭了？站不動就倒下，哭什麼呀！”
眼前不是叢林，也不是死神的袖袍，而是齊桓瞪大的雙眼，我回過神來，不自覺歎了口氣，我抬手摸臉，果然有冰冷的淚行。
直麵過生死的回憶是刻骨銘心的，我無法解釋自己的失態，但是我擅長隱藏和轉移。
“報告，我眼睛有毛病。”
齊桓狐疑的盯著我：“你的資料上可沒這個病史。”
“她這是同情，同情這幫玩了命的跑，心懷怨憤的南瓜。”袁朗脫了帽子，走到我的麵前。
“不知道為什麼要跑，也不知道到底憤恨什麼。”
袁朗看入我的眼：“經曆過真正的絕境，才能明白這種無奈。”
我回望入他的眼，若有所思。
齊桓居然歎了口氣，麵朝累的半死還在堅持的士兵們負手而立，臉上隱隱有一絲不忍。
齊桓，其實這個才是真正的你吧，冷硬的撲克臉下，是一顆柔軟有情的心。
“42，聽口令，原地踏步–走！”袁朗又換上了教官臉。
腿麻的要命，我十分艱難的動了動，看到對麵在北風裏依舊汗如雨下的隊友，我咬了咬牙，猛的抬腳，卻失了重心，晃了兩下果然倒了，袁朗卻伸手扶住了我，臉上有沒來得及掩飾住的緊張與關切，我感激的笑笑。
齊桓顯然是看到了這完整的一幕，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然後神色古怪的看了看袁朗，我知道，袁朗因為這一個動作出賣了自己苦心經營的惡人形象，而這樣的失控，是從來沒有過的。齊桓眼中神一樣完美的隊長，變得不一樣了。
看到我能站穩後，袁朗放開了我，我看得出來，對自己下意識的反應他也很詫異，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常態。
“齊桓。”
“到！”
“欠收拾的南瓜跑多久了？”
“報告隊長！兩小時一分四十八秒。”
“行了叫他們過來吧。42，原地踏步。”
“是！”
“是。”
齊桓吹哨子，集合！過來集合！
袁朗戴起了墨鏡，可他調笑的模樣絲毫遮不住，齊桓拿著記分冊，跨立在側。
“看看，看看，你們現在什麼德行，有這樣跨立的嗎？我沒見過，全體扣一分。別讓我再抓到你們的把柄，你們這些兵王，”袁朗唇邊永遠有一抹氣不氣人不償命的得意，“齊桓，開始吧。”
“是！”齊桓開始宣布往後的訓練日程，“都給我聽好了，早中晚十公裏負重越野各一次，早晚俯臥撐、引體向上、仰臥起坐、貼牆深蹲各一百個，早晚四百米越障、徒手攀緣各一次，全部項目要求全負重高於二十五公斤！還有，所有項目必須在用餐前完成，不能影響每天的正常課目訓練。聽明白沒有？！”
安靜，場上突然變得很安靜，所有人，除了台上那二位，都很錯愕，這是練兵嗎？哦不，這是練人嗎？
“我說話必須回答！”
“聽明白了！”
“我沒聽到！”
“聽明白了！！”
周圍的士兵們已經累到氣不動，但咬肌依舊繃的緊緊的，我敬佩他們，也同情他們，可是也真正的無奈。
因為沒經曆過真正的戰場沒經曆過生死，他們不明白，號稱甲種部隊克星的A大隊，居然是這樣訓練出來的，滅絕人性，齊桓說，這裏的人不知道痛苦，於是他們備受折磨，每天等待他們的都是一個接一個的不可能完成任務。
他們邁向了步兵的巔峰，來到了A大隊，這個既是天堂，又是地獄的地方，可是他們當初的熱情與希望被人一點點澆滅拿走，玩命，不知道為什麼玩命，忍耐，不知道為什麼忍耐，憤怒，不知道為什麼憤怒……
接下來的兩周都是這樣無休止的訓練，這群兵王在高壓下忍耐，堅持，可是，終究有人忍受不住退出了。
我歎息，人就是在這樣的痛苦矛盾中尋找與蛻變的，袁朗說過，沒有功德圓滿，沒有一步登天。所以我們能做的，不是拚命的去看清結果，而是在這樣的考驗中，忘掉焦慮，看清自己的本心，並且堅守住，永遠也不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