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許氏南園記》
嗚呼!予見許氏孝弟著於三世矣,凡海陵之人過其園者,望其竹樹,登其台榭,思其宗族,少長相從,愉愉而樂於此也,愛其人,化其善,自一家而刑一鄉,由一鄉而推之無遠邇。使許氏之子孫久而愈篤,則不獨化及其人,將見其園間之草木有駢枝而連理也,禽鳥之翔集於其間者,不爭巢而棲,不擇子而哺也。嗚呼!事患不為與夫怠而止爾,惟力行而不怠以止,然後知予言之可信也。
——《海陵許氏南園記》
予感夫人物之廢興,惜其可愛而反棄也,乃以三牛曳置幽穀;又索其小者,得於白塔民朱氏,遂立於亭之南北。亭負城而近,以為滁人歲時嬉遊之好。
——《菱溪石記》
夫物之奇者,棄沒於幽遠則可惜,置之耳目則愛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劉金者雖不足道,然亦可謂雄勇之士,其生平誌氣,豈不偉哉!及其後世,荒堙零落,至於子孫泯沒而無聞,況欲長有此石乎?用此可為富貴者之戒。而好奇之士聞此石者,可以一賞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菱溪石記》
今李侯生長富貴,厭於耳目,又知山林之為樂,至於攀緣上下,幽隱窮絕,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於物者,可謂多矣。李侯折節好學,喜交賢士,敏於為政,所至有能名。凡物不能自見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其物未必可貴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以誌其事,俾世知斯泉發自李侯始也。
——《浮槎山水記》
蓋其擊壺而歌,解衣而飲,陶乎不以汪洋為大,不以方丈為局,則其心豈不浩然哉!夫視富貴而不動,處卑困而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則水波之漣漪,遊魚之上下,其為適也,與夫莊周所謂惠施遊於濠梁之樂,何以異?烏用蚊魚變怪之為壯哉?故名其亭曰“遊鯈亭”。
——《遊鯈亭記》
既而悟且歎曰:籲,莊周之說曰: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見傷夭。今樗誠不材矣,然一旦悉翦棄;杏之體最堅密美澤可用,反見存。豈才不才各遭其時之可否邪?
——《伐樹記》
今滁介於江、淮之間,舟車商賈、四方賓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見外事,而安於畎畝衣食,以樂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養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
——《豐樂亭記》
修之來此,樂其地僻而事簡,又愛其俗之安閑。既得斯泉於山穀之間,乃日與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聽泉,掇幽芳而蔭喬木,風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又幸其民樂其歲物之豐成,而喜與予遊也。因為本其山川,道其風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
——《豐樂亭記》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邪也。山行六七裏,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曰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醉翁亭記》
若夫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岩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醉翁亭記》
至於負者歌於途,行者休於樹,前者呼,後者應,傴僂提攜,往來而不絕者,滁人遊也。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奕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喧嘩者,眾賓歡也。蒼顏白發,頹然乎其間者,太守醉也。
——《醉翁亭記》
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賓客從也。樹林陰翳,鳴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然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醉翁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