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於韓安平處,始得《微指》,和叔處始見《集注》,恒願掃於陸先生之門。及先生為給事中,與宗元入尚書同日,居又與先生同巷,始得執弟子禮。未及講討,會先生病,時聞要論,嚐以易教誨見寵。不幸先生疾彌甚,宗元又出邵州,乃大乖謬,不克卒業,複於亡友淩生處,盡得《宗指》《辨疑》《集注》等一通。伏而讀之,於“紀侯大去其國”,見聖人之道與堯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誌獨取其法耳;於“夫人薑氏會齊侯於禚”,見聖人立孝經之大端,所以明其分也;於“楚人殺陳夏征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於陳”,見聖人褒貶予奪,唯當之所在,所謂瑕瑜不掩也。

——《答元饒州論春秋書》

古今號文章為難,足下知其所以難乎?非謂比興之不足,恢拓之不遠,鑽礪之不工,頗纇之不除也。得之為難,知之愈難耳。苟或得其高朗,探其

深賾,雖有蕪敗,則為日月之蝕也,大圭之瑕也,曷足傷其明黜其寶哉?

——《與友人論文書》

嗟乎!道之顯晦,幸不幸係焉;談之辯訥,升降係焉;鑒之頗正,好惡係焉;交之廣狹,屈伸係焉。則彼卓然自得以奮其間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榮古虐今者,比肩疊跡。大抵生則不遇,死而垂聲者眾焉。揚雄沒而《法言》大興,馬遷生而《史記》未振。彼之二才,且猶若是,況乎未甚聞著者哉!固有文不傳於後祀,聲遂絕於天下者矣。故曰知之愈難。而為文之士,亦多漁獵前作,戕賊文史,抉其意,抽其華,置齒牙間,遇事蜂起,金聲玉耀,誑聾瞽之人,徼一時之聲。雖終淪棄,而其奪朱亂雅,為害已甚。是其所以難也。

——《與友人論文書》

未嚐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嚐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嚐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嚐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

求其恒,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參之轂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雲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怪,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宗元複白。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吾雖少為文,不能自雕斵,引筆行墨,快意累累,意盡便止,亦何所師法?立言狀物,未嚐求過人,亦不能明辨生之才致。但見生用助字,不當律令,唯以此奉答。所謂乎、歟、耶、哉、夫者,疑辭也;矣、耳、焉、也者,決辭也。今生則一之。宜考前聞人所使用,與吾言類且異,慎思之則一益也。庚桑子言藿蠋鵠卵者,吾取焉。

——《複杜溫夫書》

道連而謁於潮,其卒可化乎?然世之求知音者,一遇其人,或為十數文,即務往京師,急日月,犯風雨,走謁門戶,以冀苟得。今生年非甚少,而自荊來柳,自柳將道連而謁於潮,途遠而深矣,則其誌果有異乎?又狀貌嶷然類丈夫,視端形直,心無歧徑,其質氣誠可也,獨要謹充之爾。謹充之,則非吾獨能,生勿怨。亟之二邦以取法,時思吾言,非固拒生者。孟子曰:“餘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

——《複杜溫夫書》

若退之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