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科畢業論文就是馮鬥老師指導的,馮老師也很關心我們的學習和生活,但我們好像每次隻是去問馮老師學習上的問題,似乎從來沒有好好了解過馮老師。馮老師組織研三的師兄、師姐給我們研二以及研一的師弟師妹介紹一些做畢業論文的經驗時,曾經跟我們談起了過去。透過曆史的迷霧,我進一步認識了馮老師,慢慢讀懂了恩師的內心世界。
山溝飛出金鳳凰
“我能夠一直活到今天,能和你們在這兒聊天,本身就是一個奇跡。”我們平時和馮老師的對話都是心靈上的平等對話,大家都很隨意。可馮老師突然跟我們講這句話,真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馮老師雖然現在已經六十開外,但看起來不過剛過50歲的樣子,不太像是一個經曆了太多坎坷的人。
“說到我自己,還得從我祖母說起,這樣才能有鮮明的曆史對比。我的祖母屬於苦難深重的一代。她無名無姓地在世上煎熬了70年。窮鄉僻壤貧困愚昧卻宗法森嚴,神權、夫權、族權如繩捆索綁,使她一生飽受屈辱:裹足致殘,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目不識丁,冷了睡灰堆,病了被拋進竹林,最後在兵荒馬亂中失去親子,哭瞎了眼睛,身心交瘁而悲慘地死去。同年,我在苦難中出生,但幸運的是我出生後的幾十年卻和祖母一代的命運有著天壤之別。新中國的建立使婦女的解放進入了一個新的曆史時期,讓我和母親成為不同齡的第一代獲得解放的新中國女性。與社會飛速發展同步的是,我們這一代女性20世紀50年代走出家門上學讀書,60年代走出校門見世麵,曆練膽識;70年代重返校園走上講台當了教師,80年代走出國門,在改革開放中邁步進入了國內四化建設、科教興國和國際合作交流的大潮。”
馮老師幾乎是一口氣就說下來的。我不禁疑惑起來,這不是形勢大好,一帆風順嘛,哪裏來的奇跡呢?閱人無數的馮老師早從我們的臉上看出了疑惑,臉上露出慈祥而又兒童般賣關子的笑容來,接著擺起龍門陣來。馮老師上學的年代,農村的思想還是比較封建的,以馮老師的親舅舅為代表的親朋好友就強烈反對讓她這個品學兼優的、在學校經常受到老師表揚的女娃子繼續學業,理由是女人能夠賢惠點,操持好家務,嫁得出去就可以了。萬幸的是馮老師的母親,一位曾經因為自己目不識丁而飽受文盲之苦的農村婦女,毅然讓馮老師繼續學業。年少的馮老師立誌成為文學青年,能夠用自己的筆杆子,用中文這美麗的語言寫出那些富有詩意的鄉村和學校。
雖然不太能完全理解那個年代的想法,但是看馮老師陶醉在過去的神情,就可以知道,這無疑是他們那個時代年輕人的夢想了。在那麼多的親戚朋友反對的情況下,馮老師的母親能夠送她到學校讀書,而且一直念完大學,使馮老師成為50年代讀翻身書成長起來的第一代人,那真是山溝溝裏飛出的金鳳凰。這是第一個奇跡。
馮老師有很多兄弟姐妹,她排行第二,但是除了她,老大,二弟,三妹,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全部不幸夭折。而按照農村的說法,這位馮家的老二馮老師是“頭戴鐵帽,腳穿踩釘鐵鞋”,天生的“克兄弟姊妹的硬命”。其實在當年的條件下,馮老師能夠頑強生存下來並成長,之後為中國的教育事業奮鬥幾十年,這便是第二個奇跡了。
馮老師小時體弱多病,“文化大革命”後期的時候犯了腎小球腎炎,而後又轉為尿毒症。馮老師的親朋和同事以為她是治不好了,更糟糕的是在那個時候,老師受不到尊重,被說成是“臭老九”,馮老師不但要帶病上課,還要接受紅衛兵“觸及靈魂”的批鬥,但最後卻奇跡般地挺過來了。中文功底深厚的馮老師對自己的經曆賦了一首小詩:
身心交病撲麵沙,
又效棕櫚苦菜花。
難舍碧血澆成果,
誰信風流誤中華?!
在詩中,馮老師自喻為身心交瘁的苦菜花,又是任君千度剮而絕不氣餒的棕櫚樹。仍然以一生忠誠獻身教育事業,無怨無悔,仍然對教學孜孜不倦,堅定的投身於教育當中。這就是她的第三個生命奇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