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重慶政府蔣介石驚聞張自忠殉國,立即下令第五戰區不惜任何代價奪回張自忠遺骸。繼任第59軍軍長的黃維綱率部再渡襄河,與敵激戰兩晝夜,付出了二百多人的傷亡,終於在方家集尋得英烈墳墓,開棺將忠骸起出,以上將禮重新裝斂,靈櫬由陸路由快活鋪經荊門、當陽運至宜昌,停靈東山寺。消息傳出,宜昌民眾不期前來祭悼者逾數萬人,全城籠罩在悲壯肅穆的氣氛中。敵機在上空盤旋吼叫,卻無一人躲避,無一人逃散。1940年5月28日晨,靈柩運至重慶朝天門碼頭,蔣介石、馮玉祥等政府軍政要員皆臂綴黑紗,肅立碼頭迎靈,並登輪繞棺致哀。蔣介石更是“撫棺大慟”,在場者無不動容,蔣並親自扶靈執紼,拾級而上,護送靈柩穿越重慶全城。國民政府隨即發布國葬令,頒發“榮字第一號”榮哀狀。將張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列於首位。28日下午,蔣介石與軍政要員和各界群眾在儲奇門為張自忠舉行了盛大隆重的祭奠儀式。氣氛莊嚴,極盡哀榮。蔣介石親自主祭,同時以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的名義通電全軍,表彰了張自忠一生的勳績。隨後國民政府在重慶北碚雨台山為張自忠舉行下葬儀式。蔣介石題詞“勳烈常昭”。馮玉祥題詞“藎忱不死”,也與關羽“大義歸天”後蜀、魏、吳爭相給予禮葬的情形略同。
1943年周恩來還寫了悼念專文《追念張藎忱上將》,其中說:
“張上將是一方麵的統帥,他的殉國,影響之大,決非他人可比。張上將的抗戰,遠起喜峰口,十年回溯,令人深佩他的卓識超群。迨主津政,忍辱待時,張上將殆又為人之所不能為。抗戰既起,張故上將奮起當先,所向無敵,而臨沂一役,更成為台兒莊大捷之序幕;他的英勇堅毅,足為全國軍人楷模。而感人最深的,乃是他的殉國一役。每讀張上將於渡河前親致前線將領及馮治安將軍的兩封遺書,深覺其忠義之誌,壯烈之氣,直可以為我國抗戰軍人之魂!”
這裏所說的“忠義之誌,壯烈之氣,軍人之魂”,不也正是關公精神的概括寫照嗎?張將軍的女兒張廉雲還回憶說,1983年她專程去當陽尋訪父親蹤跡:
我們經過玉泉寺,先看珍珠泉。在山坡上見到一方形石柱,上刻:‘漢雲長顯聖處’,是明萬曆年間立的。頂蹲石獅,姿態生動。我們來到玉泉寺,一位上了年紀的僧人迎門站著等候。經介紹後,這位僧人雙手合十,說‘我和張將軍見過多次’。我驚喜萬分又感不安,這實在是意外的相遇,卻怎麼能讓明玉方丈迎候我呢!
“在方丈室,明玉方丈對我講了他和父親相識的經過。有一件事情他記得非常清楚,為維修被日寇炸毀的關陵廟,他找到父親,希望軍隊能支持些木材。父親立即答應,給關陵撥去木材。我聽了此事,非常理解。父親最崇敬關公、嶽飛、文天祥,要維修關陵,他一定會盡力幫助的。”
以張將軍身處時代和所受教育,他對於關公勇烈精神是絕對不會陌生的,這件發生在當陽玉泉寺的軼事,也算是百代之後兩位英烈的惺惺相惜吧!
(第五節)北京關廟的衰落
如果從1900年“庚子國變”,八國聯軍攻占北京算起,五十年間中國經曆了兩次重大的社會轉型,其中還遭遇了一次持續十四年的外國武力入侵,受盡屈辱,可謂“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兩次轉型的宗旨都是融入國際社會,實現“近代化”(今人稱為“現代化”),“棄舊圖新”,方向大體也一致,而且願望決心一次比一次更為猛烈。其中最重要的動因之一,便是20世紀20年代中日學者開展的“中國曆史分期討論”。討論雖然嚴格限製在學術屆範圍中進行,但由於自覺運用馬克思“社會發展五階段論”作為指導,其結論卻套用了日本將“明治維新”以前的社會狀態歸結為“封建社會”的說法,其結果直接影響到社會上的激進派精英,將晚清稱之為“半封建,半殖民地”階段,遂爭相以“破舊立新”為皈依,決裂傳統為亟命。中華民族曆經千年逐漸形成的傳統道德基準及其價值體係受到嚴厲的批判、摧毀,也就是意料中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