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近代民間的關公信仰(6)(2 / 3)

關外向被清廷視為“祖宗龍興之地”,故著有嚴禁,不準流民擅自出關。楊賓《柳邊紀略》曾自述康熙時出關奉父,親曆之荒涼及艱險:

“寧古塔在五國城、冷山之間,明時隸奴兒幹都司,今則與盛京唇齒,然彌望無廬舍,行數日不見一人……陰風朔霰,皸酸其肌膚,耳鼻手指,一觸輒墮地。入阿稽則萬木蔽天,山魈怪鳥,叫嚎應答,喪人膽。斷冰古雪膠樹石,不受馬蹄。馬蹶而仆者再。觸石破顱,血流數升而死,死半日乃複蘇,蘇久之,猶不知在人世間!”

又光緒十二年(1886年)五月,吳大澂以會辦北洋爭務大臣、都察院左副都禦史銜,和依克唐阿一起參加中俄勘界時,在其逐日記錄之《皇華紀程》中猶言:

又行三十裏至沙蘭站,宿。是日過八道嶺,賦詩一章;

下嶺易,上嶺難,如登天山三十盤。一年八馬心膽寒,脫驂並駕猶嫩單,萬牛流汗常不幹。

上嶺易,下嶺難,如下桐江十八灘。陡崖冰滑雲漫漫,一落千丈不可攔,前車後車相叫。安得長繩係軸節節蟠?出險入夷心始安。

朝上嶺,暮下嶺,仆夫相戒毋馳騁。方下嶺,又上嶺,嗤息未已時耿耿。日行八嶺無坦途,夜夢顛踣驚相呼。願君高枕安須庾,不知前程尚有高山無?

“廿二日,行四十裏至藍旗溝,雙如山、恩承之兩統領均來迎候。又行二十裏至猗蘭岡,容峻峰都護在關帝廟內請聖安。又行十裏,至寧古塔城。”

今人看去不免有“過甚其辭”之想,但三百年前江南書生偶然履及其地,還是在模仿“昭君和番”或宋人洪皓《鬆漠紀聞》一類怨艾筆致,事先存有畏懼心理,當然都會使所遇艱辛十倍放大。好在近些年上海知青已有去過北大荒的經曆,當可體知。但也正因為這些有關東北“苦寒”的傳聞,加之康熙、乾隆這類“漠北雄主”也偏戀江南富貴溫柔之鄉,沒有與正在東擴的俄羅斯帝國於西伯利亞廣袤地帶放手一搏,反而在《尼布楚條約》中以“祖宗龍興之地”劃界,退守自保,識見遠遜漢唐設立都護府一類機構保土守疆,釀成後世無窮禍患。不談也罷。

康熙曾四次來盛京巡幸祭祖(最後一次由雍親王替代),並建立了東巡製度。乾隆亦曾四次東巡,分別在八年、十九年、四十三年、四十八年。嘉慶、道光亦承襲祖製,巡幸盛京。有證據說明,乾隆十九年東巡已把國家對於關羽的崇拜帶至東北。他曾為盛京關帝廟禦書“靈護神京”匾額,為吉林城關帝廟禦書“靈著豳歧”匾額,又為吉林城城西四百九十裏古和羅關帝廟禦書“福佑大東”匾額。據乾隆《吉林誌書》記載,當時僅吉林已有十二座關帝廟。考慮到到當時地廣人稀,這個數目幾乎涵蓋了當時吉林地區的所有大聚落。更重要的證據在盛京署衙,梁章钜引用過幾副盛京衙門的對聯,其中奉天戶部大堂聯言:“地重豳歧,禮樂務還醇厚;學宗鄒魯,文章須探本源。”“豳歧”正是乾隆為關帝廟題額語。乾隆十九年又免除已結、未結流人罪罰,遂悄悄引發了亙古沉睡的黑土地開發。

道光二十年(1840年)五月十一日,盛京禮部傳郎明訓奏準:將禮部衙門所管捕魚河泡淤塞之地,賞給該衙門壯丁捕魚采果,開墾耕種,以利壯丁采捕陵寢祭品。實際上已放開了對於內地移民進行商業式開發的的禁令,河北、山東等地災民也隨後陸續進入“柳條邊”禁區,成為篳路襤褸,自食其力的第一代墾荒人。光緒十六年(1890年)俄羅斯漢學家伊萬諾夫斯基(А,О,Ивановский)曾在東北作過民俗調查,發現老百姓來自各地,信仰頗雜而喜集中供奉,反映了農墾文化的特點。其廟祀多為九神(關帝、黑臉龍王、紅麵火神、四首或六手馬王、牛王、藥王、蟲王、苗王、財神)同供,而率以關帝為首。

近代地質普查確認了關東蘊藏了豐富的煤鐵礦藏,關外日俄勢力開始在東北角逐爭勝,而工業化進程也使清廷加速了關外移民及開發的力度。而關外新移民聚落的形成,往往都以修建關帝廟作為見證。《吉林鄉土誌》言:

“盤石縣草廟子:於清光緒二十六年間,由開荒人作開荒之紀念,建築關帝廟一座,上用草苫,故名草廟子。”

即是典型一例。《奉天通誌》記載吉林兩個新區關帝廟的修建,從另一側麵證實此節:

“寬甸縣關帝廟:有十四。一在三道溝,清代建;又在羅圈甸子,清代建;又在永甸,清光緒十八年建;又在長甸溝鎮,清光緒三十年建;又在下蒿子溝,清光緒六年建;又在三岔子,清光緒七年建;又在大荒溝,清光緒十三年建;又在樺樹甸子,清光緒二十一年建;又在古樓子,清光緒十六年建;又在長江口,請光緒十一年建;又在太平鎮,清光緒五年建;又在關門砬子,清光緒十一年建;又在轎頂子,清光緒十五年建;又在腰嶺子,清代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