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穀梁》兩家言魯有周公、魯公、群公之廟,而不及文王,《魯頌》亦無文王之祀,惟《左傳》言魯有周廟祀文王,當是相因而僭。(宋翔鳳:《論語說義二》,《皇清經解續編》卷三九〇,第8頁。)
(《論衡》、《中論》論臧文仲“何其知”)此皆本《魯論語》家說,與孔安國古文家異。(宋翔鳳:《論語說義三》,《皇清經解續編》卷三九一,第5頁。)
宋翔鳳在這些地方不僅以《左傳》與《公羊》、《榖梁》是對立的,而且從漢代博士有傳無傳及與《魯頌》、《魯論語》、《論衡》、《中論》等的不同來論說。這與劉逢祿在批評《左傳》時,總是僅僅與《公羊》相對為說有明顯的不同,可見,宋翔鳳的否定《左傳》同樣具有今古文經學兩派對立的含義。
在《左傳》與《周官》之間,宋翔鳳以《周官》為整個古文經學成立的依據,《左傳》隻是有劉歆的偽竄,所以,他的否定古文經學是以《周官》為主,與劉逢祿的以攻《左傳》為主是有區別的。在古文經學中,《周官》是古文經學的根本經典,古文經學言禮製,無不據《周官》為說,所以,宋翔鳳的否定古文經學以《周官》為主,才抓住了整個古文經學的要害。而他從今古文經學的對立來否定《周官》、《左傳》,則把今古文經學的不同由《左傳》等個別的具體典籍區分,上升到了經學兩個基本派別的對立,從而,真正揭開了清代今古文經學之爭的序幕。
因其如此,宋翔鳳對《穀梁》的態度迥異於劉逢祿。劉逢祿曾批評《穀梁》傳章句,而不傳微言,為中人以下之學,而宋翔鳳則認為《穀梁》與《公羊》一樣都是傳《春秋》之義的今文經學,出於七十子之學。他在《論語說義》中除稱述漢太常博士之言說:“求《春秋》之義則在《公羊》、《穀梁》兩家之外”,並屢引《穀梁》為說,如:
按此知魯自文公始亂宗廟之法,其失禮鬼神尤重,故《春秋》備日以譏之,穀梁子曰:逆祀則是無昭穆也,無昭穆則是無祖也,無祖則無天也,故曰文無天,無天者,是無天而行也。按文無天之語,當是七十子所傳,而穀梁子述之。(宋翔鳳:《論語說義二》,《皇清經解續編》卷三九〇,第3頁。)
在《春秋》三傳中,劉逢祿論今古文經學對立,是以《左傳》與《公羊》的對立為說,宋翔鳳則經常以《公羊》、《穀梁》與《左傳》的不同,作為今古文經學的對立之列,如《論語說義二》以《公羊》、《穀梁》之說,證《左傳》閏月不告朔非禮之說,係劉歆偽造;《論語說義三》以《公羊》、《穀梁》為傳《春秋》之傳,以《左傳》為不傳《春秋》之史,等等。
從今文經學來說,《公羊》為齊學,《穀梁》為魯學,劉逢祿認定《穀梁》為章句之學,帶有以齊學否定魯學的意味,而宋翔鳳則將齊學、魯學都一視同仁的看成今文經學。因而,宋翔鳳的言今古文經學的對立,即使是從今文經學而言,也是指整個今文經學,而不是如劉逢祿僅僅隻指《公羊》。這樣,宋翔鳳關於今古文經學對立的觀念,無論是從否定古文經學,還是肯定今文經學來說,都由劉逢祿的僅僅以《公羊》、《左傳》的對立,上升到了整個今古文經學的對立。
第五節宋翔鳳《論語》學的特點
從《論語說義》論宋翔鳳的經學,人們多以為宋翔鳳與劉逢祿的經學大致相同,都可以說是主《公羊》的今文經學。但是,從《論語說義》與《論語述何》相比較,就可以看出二者有很大的不同。這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麵。
一顯著的漢學風格
宋翔鳳的《論語說義》除了以《公羊》學的孔子素王說為宗,表現出《公羊》今文經學的特色外,還帶有明顯的漢學風格。龔自珍在道光十九年(1839)作詩,還專門稱讚宋翔鳳為樸學奇才:
玉立長身宋廣文,長洲重到忽思君。
遙憐屈賈英靈地,樸學奇才張一軍。(龔自珍:《奉懷宋於庭丈作·己亥雜詩》,《龔自珍全集》,第522頁。)
龔自珍在此詩的注中說:“於庭投老得楚南一令‘奇才樸學’,二十年前目君語,今無以易也。”說明宋翔鳳早年就被許以樸學奇才,至晚年仍是如此。所謂樸學即乾嘉漢學,而《論語說義》明顯的漢學風格就是其證明。
《論語說義》具有的漢學風格,與宋翔鳳治學從小就受到漢學的影響有關。漢學推崇鄭玄、許慎,以《說文》、《爾雅》為經典,宋翔鳳早年研治《論語》走的就是漢學的路徑。他刊於嘉慶八年的《論語纂言》,動輒就引《說文》、《爾雅》、《周禮》等典籍,據許、鄭為說,基本上是一部漢學的著作。《論語說義》雖然變為以孔子素王說為宗,但是漢學的影響依然存在。陳靜華在《清代常州學派論語學研究(以劉逢祿、宋翔鳳、戴望為例)》中,將“考據先於義理,以漢學見長”列為宋翔鳳《論語說義》的第一個主要論點。(陳靜華:《清代常州學派論語學研究(以劉逢祿、宋翔鳳、戴望為例)》(台灣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第182頁。)此語用來評說他早年《論語纂言》無疑是合適的,但對《論語說義》則是不適當的。《論語說義》有考據,也有義理,但不是考據先於義理,而是義理先於考據,考據是為其義理作論證的。正因其如此,宋翔鳳往往與考據訓詁的基本要求背道而弛,時有牽強附會之說。但是,並不能因此而否定其顯著的漢學風格。
漢學風格在《論語說義》中的體現,主要反映在宋翔鳳對《說文》、《爾雅》的推重上,尤其是對《爾雅》的推許。他認為,《爾雅》是人們通曉《詩》、《書》、《禮》等經典必不可少的工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