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子受命為素王
孔子素王說是《公羊》學所有理論得以成立的根基。但是,由於此說是與孔子改製密不可分地聯係在一起的,在君主專製業已穩固之後,此說容易引起改朝換代的“改製”嫌疑,招致大逆不道的禍害,所以,從漢代以後就無人提起,即使是以《公羊》學為宗的劉逢祿,也沒有明確的孔子素王說,更沒有孔子改製、素王改製之說。宋翔鳳在《論語說義》中雖然也沒有孔子改製、素王改製的明確用語,但是,他是清代經學史上第一個大講特講孔子素王、素王製作的人,而且以孔子素王說作為他論說經學微言的根核。從某種意義上說,在清代今文經學發展中宋翔鳳突出孔子素王說,其意義並不亞於劉逢祿的建立起以《公羊》學為中心的今文經學體係。
在上麵關於宋翔鳳所說微言的分析中,我們已經看到不少孔子素王說的說法。再綜合其他的論說,可以將宋翔鳳所發明的孔子素王說歸結為三個方麵的主要內容:第一,孔子受命為素王;第二,素王製作見於《春秋》;第三,《公羊》所發明的素王改製。
孔子是受命於天的聖人,這是孔子素王說的出發點。宋翔鳳在《論語說義》中,多次論證孔子確是受命於天的聖人,他在釋孔子“五十而知天命”時說:
天命者所受之命也。德有大小則命有尊卑,大夫命於諸侯,諸侯命於天子,天子受命胥此命也,孔子知將受素王之命,而托於學《易》,故曰: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蓋以知命之年讀至命之書,窮理盡性、知天命有始終,大過者,頤不動,死象也,孔子應素王之運,百世不絕,故可以無大過。(宋翔鳳:《論語說義一》,《皇清經解續編》卷三八九,第9頁。)
依道德的高低不同,人所受之命也有尊卑之別。隻有天子才受命於天,孔子亦因德行最高,而與天子一樣受命於天,所以,孔子應該稱之為王。但是,孔子又無帝王之位,故稱之為素王。因而,所謂素王包含二義,一是孔子受命於天,一是孔子有天子之德,而無天子之位。宋翔鳳的這一說法在董仲舒《春秋繁露》中早已有之。
但是,宋翔鳳除了沿襲董仲舒之說,還從孔子本人、孔子弟子、達巷黨人等不同的人群來證實這一點:
孔子自謂竊取之,以為素王也。(宋翔鳳:《論語說義三》,《皇清經解續編》卷三九一,第7頁。)
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命者天命,知天命之所與而受之,見素王之成功,遂發之於此,則孔子受命之事顯然可知矣。(宋翔鳳:《論語說義十》,《皇清經解續編》卷三九八,第3頁。)
孔子知將受素王之命,而托於學《易》,故曰: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蓋以知命之年,讀至命之書,窮理盡性知天命有終始。大過者,頤不動,死象也。孔子應素王之運,百世不絕,故可以獨無大過。(宋翔鳳:《論語說義一》,《皇清經解續編》卷三八九,第9頁。)
孔子的自謂“竊取”,是自知素王的自道;孔子言中庸之德,是知天命而受之,所發素王之成功;孔子五十學《易》,是知受素王之命。這是宋翔鳳對孔子自知素王的論證。他又說:
素王受命之事,子張能知之,故問受命作《春秋》之後,其法可以十世乎?(宋翔鳳:《論語說義一》,《皇清經解續編》卷三八九,第13頁。)
孔子素王,二三子皆先後奔走疏附,禦侮之材(宋翔鳳:《論語說義一》,《皇清經解續編》卷三八九,第7頁。)
故孔子為素王,七十子皆奔走疏附,先後禦侮。(宋翔鳳:《論語說義三》,《皇清經解續編》卷三九一,第10頁。)
子張十世可知之問,出於知孔子受命於天;而七十子先後奔走疏附於孔子門下,亦是知孔子素王之故。這是對弟子知孔子素王的論證。他還說:
孔子素王,如堯之大,民無能名,達巷黨人先知受命,獨發此言,一人而已。然性與天道,不可得聞,受命之故,存乎微言。(宋翔鳳:《論語說義五》,《皇清經解續編》卷三九三,第2頁。)
(孔子)應天製作,號令百世,儀封人知之,故以何患於喪告二三子,素王、素臣昭然可知。(宋翔鳳:《論語說義一》,《皇清經解續編》卷三八九,第12頁。)
達巷黨人之言,儀封人告二三子之說,也都是知孔子受命於天而發。這是對孔門之外人們知孔子素王的論證。這些說法,從不同方麵論證了孔子受命於天乃是春秋時期不同社會階層人們公認的“事實”。
為此,一切否定孔子受命於天的說法,都受到他的嚴厲批評。《孟子·公孫醜上》第二章,載有宰我、子貢、有若盛讚孔子的話,(此段原文為:“‘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後,未有孔子也。’曰:‘然則有同與?’曰:‘有。得百裏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曰:‘敢問其所以異?’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後,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太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後,未有盛於孔子也。’”)而趙岐在《孟子注》中從聖人之道前後如一、不得有高低之分出發,將孔子弟子的說法斥為“大過”之說,並以為孟子也認為,宰我等弟子的說法是“汙下”之言:“夫聖人之道,同符合契,前聖後聖,其揆一也,不得相逾。雲生民以後無有者,此三子皆孔子弟子,緣孔子聖德高美而盛稱之也。孟子知其言大過,故貶謂之汙下。”宋翔鳳對趙岐此說進行了嚴厲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