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鍾氏看來,宋翔鳳之學是訓詁與義理相結合,早年以訓詁之說為主,四十歲以後以義理為主。後來在《宋翔鳳學術及思想概述》中又說,宋翔鳳之學兼具乾嘉漢學與道鹹今文學“兩派的特征”。《清史稿》、《清儒學案小傳》也說宋翔鳳“通訓詁名物,誌在西漢家法,微言大義,得莊氏之真傳”(《清史稿》卷四八二《宋翔鳳傳》、《清儒學案小傳·方耕學案中》所述完全相同。),無不肯定宋翔鳳的經學具有乾嘉漢學與今文經學的雙重特點。
宋翔鳳所生活的大環境是乾嘉漢學為主流的時代,他的父親宋簡就是一位漢學家,學宗鄭玄、許慎,治三禮與《說文》,著有《說文諧聲》一書。宋翔鳳自小從他父親那裏受到的是乾嘉漢學的影響,稍長,他又從學段玉裁,治東漢許、鄭之學。後來他所結交的師友如錢大昕、阮元諸人,多為著名的漢學家。宋翔鳳的母親是莊述祖的妹妹,他早年隨母親到常州從舅父莊述祖受業,得聞莊氏今文學之家法緒論,宋翔鳳的著作中就時引莊述祖之說,莊述祖亦有“劉甥(逢祿)可師,宋甥(即翔鳳)可友”之語(《清史稿》卷四八二《宋翔鳳傳》。),對宋翔鳳的經學給予充分肯定。這種家庭學術背景,使他從小就受到乾嘉漢學與莊氏今文學的雙重影響。
而早年的宋翔鳳的更多是信奉乾嘉漢學,以至對劉逢祿的否定《左傳》,並不以為然,劉逢祿曾談到這一點:
嚐以語宋翔鳳(注:語之劉歆等改《左氏》為傳《春秋》之書,及續經乃劉歆妄作之事)宋雲:“子信《公羊》而以《左氏》、《穀梁》氏為失經意,豈二氏之書開口便錯。”餘為言《穀梁》隱元年傳之失。(劉氏自注:見《申廢疾篇》)而檢魯世家果與今左氏不合,宋乃大服曰:“子不惟善治《公羊》,可以為《左氏》功臣,自何邵公、許叔重且未發其疑也。”(劉逢祿:《廣膏肓》,《續修四庫全書·經部·春秋史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宋翔鳳最終還是接受了劉逢祿的說法,他的否定《左傳》、發揮《論語》的微言大義就直接源於劉逢祿的《論語述何》。而宋翔鳳發明微言大義的《論語說義》等書都成於中晚期,所以,宋翔鳳一生的學術雖然都兼具乾嘉漢學與今文經學,但有一個從早年重乾嘉漢學到中年後重今文經學的轉變。這個轉變說明,宋翔鳳學術的歸宿是重視今文經學,是微言大義的追求。以闡發義理為主,是宋翔鳳晚年的主要學術傾向。
就清代經學的進程來說,宋翔鳳經學思想中具有發展意義的是今文經學,而《論語說義》無疑是其代表作。《清儒學案》說:“通訓詁名物,誌在西漢家法,微言大義,得莊氏之真傳。嚐以《論語》二十篇素王之業備焉,自漢以後,諸家之說不能畫一,因綜核古今,為《論語說義》十卷。”(徐世昌:《清儒學案》卷七五,第340頁。)馬宗霍在《中國經學史》中說:“翔鳳之學,略次於劉,而飾說過之。作《擬漢博士答劉歆書》,又作《漢學今文古文考》,以《公羊》義說群經,以古籀證群籍。以為微言之存,非一事可該,大義所著,非一端足竟。會通眾家,自辟蹊徑,而精力所貫,尤在《論語》(撰《論語說義》、《論語發微》),至是今文經學遂以大明。”(馬宗霍《中國經學史·清之經學》,上海書店,1984年,第149頁。蕭一山《清代通史》亦有類似論說:“翔鳳嚐作《擬漢博士答劉歆書》,又作《漢學今文古文考》,以《公羊》義說群經,以《古籀文》證群籍.以為微言之存,非一事可該,大義所著,非一端足竟,會通眾家,自辟蹊徑,而精力所貫,尤在《論語》,撰《論語說義》,《論語發微》,至是今文之學遂以大明。”《清代通史》第四冊,第1744頁,台灣商務印書館,1963年。)寥寥數語既道出了宋翔鳳經學的特點,也指出其經學的主要內容及其意義。其中通訓詁名物,是乾嘉漢學的表現;以古籀證群籍,是受莊述祖的影響;而以《公羊》義說群經,述《論語》既有莊述祖的影響,但更多的是劉逢祿影響的結果;其以素王說《論語》,則是宋翔鳳的獨特貢獻。在常州《公羊》學的發展史上,宋翔鳳的今文經學雖然不如劉逢祿,但也是其發展中的重要一環,陳鵬鳴以為“宋翔鳳是常州學派裏地位僅次於劉逢祿的關鍵人物之一”(陳鵬鳴:《宋翔鳳經學思想研究》,《中華文化論壇》2001年第4期,第100頁,)。
宋翔鳳對今文經學微言大義的探求主要體現在《論語》的闡發中。對《論語》的探求,宋翔鳳用力尤多,時間也極長。在乾隆五十八年(1793),宋翔鳳就開始輯錄鄭玄的注,十年後,有《論語纂言》之作,刊於嘉慶八年(1803);至嘉慶二十五年(1820)底,輯成《論語鄭注》十卷;到道光二十年(1840),又刊行《論語說義》,後來宋翔鳳還將《說義》改為《發微》,(陳鵬鳴的《宋翔鳳經學思想研究》一文,對宋翔鳳的《論語》研究有較為詳細的論說,可參見。)足見宋翔鳳一生對《論語》的重視。其中《論語纂言》、《論語鄭注》主要是漢學的著述,而《論語說義》、《發微》則重在微言大義的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