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以漢學為根株
在莊述祖的著述中,有不少屬於漢學文字考證,如《五經小學述》、《毛詩考證》、《弟子職集解》、《尚書今古文考證》、《說文古籀疏證》、《石鼓然疑》、《甲乙偏旁條例》、《說文諧聲考》、《說文轉注》、《鍾鼎彝器釋文》等。莊述祖曾與許多漢學家如王念孫、段玉裁、盧文弨、江聲等有所交往,而且是很好的朋友,一些有名的漢學家如臧庸還是莊述祖的學生。(參見蔡長林:《常州莊氏學術新論》,第35、37、38頁。)這些漢學家經常進行學術討論,並且對莊述祖的漢學很推許。宋翔鳳說:“同時王給事念孫作《廣雅疏證》、段大令玉裁作《說文正義》,每采先生之說,歎為精到。”(宋翔鳳:《莊先生述祖行狀》,《樸學齋文錄》卷三,《續修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連王念孫、段玉裁這樣的小學大家都歎服莊述祖的小學精到,足見其成就之高。
莊述祖從事漢學,是在他科舉考試不如意之後。宋翔鳳說:
先是,(述祖)於經學之外,製詩賦詞章甚富,以不入翰林,遂棄去。從事小學,治許氏書,以先求識字。謂六書之義,轉注、諧聲最繁而無定說,用《爾雅》之例編《說文》,轉注用《廣韻》例,又博考三代秦漢有韻之文,編《說文》諧聲,《說文》之學,以是遂明,而周秦之書,無不可讀者。遂校《逸周書》,解《夏小正》,《詩》、《書》次第皆有撰著。(宋翔鳳:《莊先生述祖行狀》。)
早年莊述祖以父親、伯父為榜樣,一心希望在科舉上有所作為,但結果卻隻中了進士,與他父親的中狀元、伯父的舉榜眼相差懸殊,因而無法進入翰林院。這雖然使莊述祖在仕途上受到很大的打擊,卻因此而使他得以專心學術,由應付科舉的製詩賦詞,轉向小學的研究。
他的小學研究以許慎《說文解字》為出發點,並參照《爾雅》、《廣雅》,用三代秦漢之文為證,來建立他的古文字學說。宋翔鳳《撰舅氏莊葆琛先生行狀竟係之以詩即呈孫淵如觀察三首》說:
東京一喪亂,六籍鹹榛蕪;
鄉壁誤後生,師心皆俗儒。
寂寥過千載,昌明由聖謨;
四經及三禮,漢學求根株。
碩儒生應運,接跡遵斯途;
莊子宦不達,解經得其腴。
聲音文字原,畢生托奇脈;
求是從實事,精意追亡逋。(宋翔鳳:《洞蕭樓詩記》卷三,江寧劉文楷家刻本,第7頁。)
宋翔鳳這裏所說的莊子就是莊述祖。莊述祖以漢學為根株,是希望通過追溯聲音文字的小學之原,來探求聖人經典之“是”與“實”,這是莊述祖研究小學的目的與出發點。在這一點上,莊述祖與當時的漢學家是一致的。但是,在對聖人經典的具體認識上,莊述祖則帶有明顯的西漢今文經學特色,這又不同於當時的漢學家。
莊述祖的研究小學,求聲音文字之原,是要恢複所謂古代的籀文係統。與漢學家的唯《說文》是守不同,他雖然肯定許慎的《說文解字》保留了小篆,對許慎與《說文》也有很高評價,同時,又以為小篆並不是聲音文字之原,並指責漢學家的死守《說文》“以為不可增損一字”是“抱殘守缺”。(莊述祖:《臧和貴小徐說文纂補序》,《珍藝宧文鈔》卷五,道光年間莊氏脊令舫藏板,第24頁。)他認為,在小篆之先還有所謂古籀文,應該由《說文》的小篆,去求古籀文之原。他在《說文古籀疏證序》中說:
《說文》所收九千三百五十三字,有轉寫之訛,無虛造之妄,惟分析偏旁,以篆文為主,古籀從之,或有古籀為部首者,亦必篆文所從之字,蓋古文自嬴秦滅學之後,久絕師傳,當時初除扶書之律,閭裏書師,各以意指授,皆小篆也。……古籀既亡,建武時大篆亦殘缺,故舍小篆無可征信。(莊述祖:《說文古籀疏證序》,《珍藝宧文鈔》卷五,第17頁。)
他的《說文古籀疏證》一書,就是希望通過用鍾鼎古文來補《說文》的不足,以恢複所謂軒轅所始造的籀文的本來麵目,甚至借《說文》以求《歸藏》,由《夏小正》以求《連山》。潘祖蔭《說文古籀疏證跋》曰:
武進莊珍藝先生,著《說文古籀疏證》,原名《古文甲乙篇》。先生之意以為書契造於軒轅,而大撓所作甲子,與誦、頡同時,是幹支實為文之祖,許叔重生炎漢之季,其時古文燔滅殆盡,而郡國所得鼎彝猶罕,五百四十部不得不仍用小篆建首,而以甲乙等二十二部歸於篇終,則明乎其為正名百物之本也。先生嚐:《連山》亡,尚有《夏小正》,《歸藏》亡,尚有始一終玄之《說文》,略可稽求義類。蓋以《歸藏》為黃帝《易》也。自漢以來,古器日出,縱真贗不無雜揉,要為許氏所未及見者,實難枚數,先生於是蹈閑覃思,就許書偏旁條例,以幹支別為敘次,先古文而後小篆,一一探其原本,惜屬草未竟而歿。……而先生複古之銳意,可藉以略窺焉。(莊述祖:《說文古籀疏證》卷末,(台北)新文豐出版社,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