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學的三科九旨出自何休的《文諡例》:
三科九旨者,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此一科三旨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二科六旨也;又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是三科九旨也。
徐彥疏說:
三科九旨,正是一物。若總言之,謂之三科;科者,段也。若析而言之,謂之九旨;旨者,意也。言三個科段之內有此九種之意。(《春秋公羊傳注疏》卷一,《十三經注疏》下冊,中華書局,1982年。)
此即何休所說的三科九旨。在何休、孔廣森之外,還有宋衷的三科九旨之說,但所言不同。《春秋公羊傳注疏》卷一說:“宋氏之注《春秋說》,三科者,一曰張三世,二曰存三統,三曰異外內,是三科也。九旨者,一曰時,二曰月,三曰日,四曰王,五曰天王,六曰天子,七曰譏,八曰貶,九曰絕。時與日月,詳略之旨也;王與天王、天子,是錄遠近親疏之旨也;譏與貶、絕,則輕重之旨也。”從中可見三人的三科九旨說,宋衷與何休之說其實有一致之處。何休的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就是宋衷的存三統;所見異詞、所聞異詞,所傳聞異詞,即張三世之說;內其國外諸夏,內諸夏外其國,也就是異外內之說。就是說,宋衷的三科就相當於何休的三科九旨。二人不同的地方在於,何休以三科即包含九旨,宋衷則在三科之外另立所謂九旨。宋衷所另立的九旨,實際上就是《公羊》學所說的褒貶書法。何休的三科九旨不包括褒貶書法,宋衷的三科九旨則以三科概括何休的三科九旨,並在三科之外,以日月時等褒貶書法為其九旨。所以,何休與宋衷三科九旨的差異,隻是在有無褒貶書法而已。
與宋衷的三科九旨說相較,孔廣森的三科九旨不同之處是沒有宋衷的三科說,隻有宋衷的九旨說;九旨也有同有異,宋衷的九旨分為詳略之旨、遠近親疏之旨、輕重之旨三方麵,但不以其為三科,孔廣森則講天道、王法、人情,並以其為三科之目;在九旨的具體名目方麵,宋衷有王、天王、天子,孔廣森則異為尊、親、賢,而九旨中另外六旨的名目卻是相同的。所以,孔廣森既不同於宋氏,但又雜用宋氏。陳卓人在《公羊義疏》中說:“孔氏著《公羊通義》遺何氏,而雜用宋氏。”正指此而言。由於宋衷的九旨主要是褒貶書法,所以,孔廣森的三科九旨僅僅隻是就《公羊傳》的褒貶書法立論了,而沒有了何休、宋衷所說的張三世、通三統、異內外的微言大義,也完全異於何休的三科九旨說,所以,徐世昌《清儒學案·顨軒學案》說他:“其於公羊,別立三科,自成一家之言,與武進莊氏、劉氏諸家墨守何氏之說者,宗旨故殊也”(但是,徐氏同書又說:孔廣森“於胡母子都、董仲舒、何邵公條例師法不墜”。未免有所抵牾。至於說莊存與劉逢祿一樣墨守何氏之學,也非其實。對於此點,請參見本書莊存與的論述。)。這與孔廣森否定《公羊》學的微言是有直接關係,因為不承認《公羊》學的微言,就一定會否定何休的三科九旨。
但是,孔廣森講三科九旨雖然不取何休之說,他的著作除了對何休三科九旨的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的存三統之說根本否認外,似乎仍有三世說與異內外之說。他在書中不僅有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的內外之異之說,而且講到所傳聞世、所聞世、所見世的三世遠近之異說。(如孔廣森釋三世異辭:“世疏者其恩殺,若桓之無王,莊之不複仇,納鼎歸寶,文薑淫佚,皆得質言之,以立其義;移於所見之世,則義有所尊,恩有所諱,定公受國於季氏,不敢名其篡,昭公娶同姓,不忍斥其惡,是以《春秋》正名分,誅亂賊之大用,必托始於乎所傳聞之世,而後可以施也;近者微辭,遠者目言,以義始之,以仁終之,別其世而不亂期,異其辭而不糅。”(《公羊春秋經傳通義》卷一二)。)然而,孔廣森隻是從“內外之義例,遠近之異辭”的例與辭為說,沒有與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之說的聯係;而何休的三世說與異內外之說,與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之說是相聯係的。而所謂以《春秋》當新王,是以王魯的形式來體現的,所以,孔廣森的否定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同否定王魯說是完全一致的,都是對以孔子改製說為中心的《公羊》學微言的否定,而三世說、異內外之說沒有與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之說相聯係,隻是對《春秋》十二公分為三世,於所傳聞世以魯為內、諸夏為外,所見世以諸夏為內、以四夷為外的不同書法原則的說明,根本沒有了何休《公羊》學的孔子改製之義,因為何休的三科九旨說不過就是以王魯說等為內容的孔子改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