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心中暗忖,這裏看起來真不象是小妾的房間,也許是因為居喪又是客中的關係?她墊起腳探頭去看,隻看到那翹頭案上的書冊,最上麵的一本,寫的是“食物本草”四個字。

門外傳來腳步聲,春瑛連忙低下頭繼續傻站。進來的是個臉生的丫頭,手裏拿著個盒子。她有些好奇地打量春瑛幾眼,便把盒子放在桌麵上,又走到案邊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後將那張紙壓在盒子底下,又往春瑛身上瞟了幾眼,方才走了出去。

春瑛聽得腳步聲遠了,才去看那紙上的字,盒子壓住了一半,隻露出下方“餘銀”兩個字。這是什麼意思?

春瑛正疑惑著,又有腳步聲響起了,她連忙縮回頭。這回進來的是青鮫本人:“久等了吧?怎麼不坐?跟我用不著客氣。”她掃了桌上的盒子和紙條一眼,便把紙撕了,隨手仍在桌下的竹簍裏,然後將盒子拿進裏間,過了一會兒才走出來。

她在一張圓凳上會下,指了指對麵:“坐,跟我說說話。”春瑛小心地行過禮,才坐下了。青鮫見她拘謹,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道:“咱們太太和小姐都是極和氣憐下的,從不輕易打罵奴婢,你隻管安心當差,萬事有我呢。”

春瑛哪裏敢輕信,隻是應付幾句,然後對方問什麼,她就答什麼。青鮫聽得她說起霍小姐接見的情形,便微微皺了眉頭,追問過種種細節後,低頭想了想,才道:“春兒,我方才也說過了,你母親就象是我妹子似的,你就是我侄女兒,所以有事你隻管跟我說,用不著顧忌什麼。我們原不是外人。”

春瑛聽得有些糊塗,但還是點頭應了:“是。”

青鮫見她隻答了這一個字,又皺了皺眉:“你母親原也提過,你在三少爺院裏當過差,可我原本以為你不過是灑掃上的小丫頭,怎的三少爺還會特地發話,指名道姓地把你派過來?”

“咦?”春瑛聽得更糊塗了,“不是您和姑太太、表小姐發的話麼?”想了想,“我也聽說是三少爺叫我來的,可那不是你們要求的嗎?我娘說姑太太要調我進來的呀?”她名義上還是三少爺的丫頭,姑太太要調她過來侍候,應該要經過三少爺的同意吧?青姨娘怎會不知道呢?

青鮫頓了頓,盯住春瑛的眼:“那……三少爺叫你來時,可有吩咐過什麼話?比如……好好當差之類的?”

春瑛笑了笑:“我還沒見過三少爺呢,是管人事的關大娘叫我進來的。興許過兩天,等三少爺到晚香館來時,我才能見著他。”老實說,她心裏有些糾結,明明三少爺說要調她回去的……不過浣花軒裏的勾心鬥角實在厲害,離那裏遠些,也是件好事。

青鮫低頭想了想,便笑了:“也罷,你既沒見著他,索性就少見些吧。他原是少爺,你在這裏侍候的是小姐,跟他見麵做什麼?”她拉起春瑛的手,輕輕拍了拍,柔聲道:“好孩子,小姐是極好的人,初時見了,你興許會覺得她有些冷淡,但相處久了,你就知道她的好處了。青姨也不知道你能侍候小姐多久,但你放心,隻要你好好當差,安分守己,小姐絕不會虧待了你。”

春瑛幹笑著應了,覺得有一股寒意爬上了背脊,讓人毛毛的。青鮫跟她聊起別的閑話,她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接連有別的丫頭媳婦子來找青姨娘,有人來支銀子給姑太太抓藥,有人要預備出門用的轎子,有人帶來侯府花姨娘、蓉姨娘的邀約……春瑛見青鮫忙碌,便趁勢告辭出來。

一路走回房間,春瑛都在思索青姨娘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因為自己是三少爺發話派過來的,姑太太和表小姐就起了疑心不成?為什麼?她又不是奸細,不是來害她們的……

春瑛忽然停下腳步,猛一擊掌。她早就覺得霍小姐的情形很眼熟,現在才發現了,這不是跟《紅樓夢》差不多嗎?霍小姐就象林妹妹,隻是母親還沒死罷了,聽說霍家也是有錢有爵的大戶人家,還有南洋的船隊生意,現在她們孤兒寡母的前來投靠娘家,侯府說不定會起壞心呢!霍小姐這樣提防,難道是在擔心她是侯府派過去的探子?

春瑛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這麼說來,連十兒、玉蘭、南棋甚至是桑兒在內,人人都有可能是探子,太太院裏的是太太派來的,三少爺院裏的三少爺……她打了個冷戰,心中存疑,三少爺固然是個心思多多的小正太,但他還沒壞到這個地步吧?而且,如果霍小姐是林妹妹,那他不就是賈寶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