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常惡醫生(3 / 3)

孫廷卓大怒,木錘猛揮,嗡嗡作響,陳青桐覷著破綻,一劍刺出,噗地一聲悶響,竟將他木錘刺破了一個窟窿,長劍陷刺其中,幾乎穿透,不覺啼笑皆非道:“我道此錘如何奇異?不想卻是中空的虛錘。他如此虛張聲勢,想必本領不強。”

丁晴一邊看了,也自好笑,暗道:“這姓孫的那木錘空有其表,不過數著,幾乎毀在青桐哥哥劍下。這女的手中木刀想來也並非什麼特別堅硬的材料所作,不過仗著內力深厚,我的長劍方始奈何不得它麼?”眼睛一轉,長劍抖處,劍光閃爍,刷的便是反手一劍,這一劍連閃帶攻,步法和方位都恰到好處,正是萬鵬的獨門絕學、獨家秘授,按說樸素醫一對木刀定然斫空,而丁晴那一劍非中不可,哪料樸素醫手臂一伸,半身骨骼喀喀作響,驀然間手臂好像突然長了幾寸,木刀一轉,竟然劈到丁晴的胸前。幸而丁晴機靈之極,見此險招,長劍橫空一披,但聽得“波”地一聲,丁晴固然虎口疼痛,那樸素醫也踉踉蹌蹌倒退幾步。

樸素醫連聲怒叫,一對木刀使發,一刀緊過一刀,有如巨浪狂飆,連番勁卷。但丁晴一柄長劍夭矯如龍,在如山刀影之中,直透出來,不疾不徐,有如流水行雲,極得輕靈翔動之妙,鬥了約半個時辰,兀自不分勝負。陡然間,忽聽丁晴一聲長笑,一道劍光,衝破千層刀影,反罩下來,頓時間,劍花朵朵,又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飛灑下來。樸素醫一聲厲叫,飛身急退,丁晴一聲嬌叱,腳尖一點,施展“一鶴衝天”的輕功絕技,頭下腳上地倒飛下來,一劍直刺,隻聽喀喇聲響,木屑紛飛,樸素醫手中木刀雙雙斷成數截!

丁晴哈哈大笑,樸素醫狼狽不堪,急忙逃到孫廷卓身邊,而丁晴也趕了過來,和陳青桐會合一處,陳青桐驀地大喝一聲,長劍倏地一轉一蕩,哢嚓一聲,長劍從圓錘中間劈過,一陣輕煙帽起,半截錘頭落在地上,滴溜溜直轉。

孫廷卓失了兵器,不但不驚慌,反倒哈哈大笑,“無常惡醫”相顧擊掌,道:“習武之人,體質健壯,若能用來試藥,定然甚妙,幸甚,幸甚!”居然歡呼雀躍。

丁晴冷笑道:“你們念念不忘用我二人試藥,卻不知自己並非敵手,徒然奢望?”

樸素醫不慌不忙,笑道:“師兄,你用了多少人試藥,其中又有多少人說過如此怪話?”孫廷卓略一沉吟,道:“我想想,前後共有一百三十八人試藥,尋常之徒三十九人,餘者皆是武林之輩。”驀地一笑,道:“那九十九人之中,有九十八人說過類似的話,剩下一人,膽色實在太差,聽說我要用他試藥,不及動手,自己便先暈了。”看看陳青桐與丁晴,扭頭應道:“再加上麵前這對少年男女,便是整整一百人說過此話,實乃大吉大利也。”

丁晴驚疑不定,低聲道:“青桐哥哥,這‘無常惡醫’好不詭異,隻怕還有其他手段。大意不得,可要當心謹慎。”陳青桐見她麵色凝重,暗道:“晴兒江湖閱曆,不知強我多少倍,她既然看出其中的端倪,可見的確存有凶險。”按著長劍,蓄勢待發,卻見孫廷卓微微搖頭,一手叉腰,一手屈指劃圈,邊劃邊去計數,數到“三”時,麵如微笑,道:“此時不倒,更待何時?”

陳青桐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麼?”話音甫落,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步履紊亂,就要跌倒。丁晴臉色蒼白,顫聲道:“不好,他們最是擅長使用毒藥,莫非我等中了詭計?”陳青桐想起先前以劍斷錘,錘內散出的那一陣依稀白煙,頓時恍然道:“是了,白無常故意用木頭製錘,以之為餌,設下陷阱,本意就是要人砍斫錘頭,觸發機括,於不知不覺之間,身受迷毒。·······”

隻聽樸素醫笑道:“師兄,這小子還不算蠢,竟然猜中了其中關鍵。”孫廷卓搖頭道:“不過是後知後覺而已,終究於事無補,我那藥罐,又要煎熬一番了。”眉宇輕挑,甚是得意。

陳青桐與丁晴氣血虛弱,雙足顫栗,獨自站立不得,背貼背地相互倚靠,各執長劍防護,隻是過得一分,手中的長劍便重愈一分,漸漸重若千鈞,手臂竟然無法提起。樸素醫冷笑道:“垂死掙紮,困獸猶鬥,有何益哉?”又道:“師兄,何不早早了結,也好回去看看那三人的狀況?”

孫廷卓點頭道:“師妹所言極是,沒有必要為這一雙少年男女耽擱時刻。”將長柄上的餘下半截錘頭卸下,露出柄內空管,朝著二人遙遙射出一股迷煙,口中猶然道:“你們支撐了許久,老爺我也失去了耐性,還是倒下為妙,皆大歡喜。”

陳青桐恍恍惚惚,喃喃道:“非也,非也,隻有你們歡喜,我們遭殃,如何稱得‘皆大歡喜’?此言謬誤·······之極。”撲通倒地,人事不省。樸素醫噗哧一笑,道:“好個書呆子,此時此刻,依舊咬文嚼字,迂腐,迂腐!”

陳青桐再次醒來,睜開雙眼,已被移到了一處屋內,抬眼望去,屋梁之上,掛著幾個懸吊瓦罐,白煙緲緲,氣味苦澀。環顧左右,才覺手足皆被繩索綁縛,竟然動彈不得。

他想:“是了,我中了毒藥,被無常惡人運到了這裏。”不能甘心情願,於是拚命掙紮,竭力扭動,卻聽得旁邊有人道:“這繩索用藥水浸泡蔓藤所製,堅韌無比,你便是大羅金仙,也萬萬掙脫不得,還是省省氣力,與我一般修心養性,舒舒服服等死吧!”陳青桐一驚,側首觀看,見一旁有一張木床,與自己所臥的一般,半斜靠於壁上。上麵捆綁一人,麵色蒼白,神情萎糜,細細打量之下,不覺啊呀一聲,道:“你······你可是黑旗幫之大幫主石元朗?”

石元朗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好生無禮。你我雖都是淪落之人,但我畢竟還是你的前輩,怎可直接喚我姓名?”陳青桐道:“我在辛家莊時,被你折騰得半死,明明知曉我是那辛家大公子的無辜替身,你還給我灌下毒藥,往事曆曆都在眼前,怎可喚你‘前輩’二字?若真是無禮,也該叫你‘匹夫’或是‘混蛋’才對。”

石元朗喟然一歎,道:“原來是你,哈哈,你我於此地這般狼狽地重逢,也稱得有緣。你莫要抱怨,那‘無常惡醫’用我試藥,性命若秋風枝葉,朝不保夕,須臾就會亡魂,也算得替你報仇雪恨。隻可惜你過不了多久,也要陪我上路,日後還在黃泉相聚,哈哈,果真有緣,有緣。”陳青桐電光火石之間,陡然一念,心頭暗驚道:“晴兒,他們把晴兒怎麼樣了?”

石元朗冷笑道:“你自身尚且難保,還瞎嚷嚷些什麼?落在‘無常惡醫’手中,無論男女老幼,婦孺殘健,都是他們的試藥工具。你看不見她也沒有幹係,不過數月,皆在黃泉相聚,隻要那什麼晴兒沒有喝下孟婆湯,終究還是能夠記得你的,其時慢慢暢談衷腸,也不算太晚。”

陳青桐聽他語氣平緩,但字字句句莫不惡毒,心中大怒,大聲道:“果真如此,你受藥中毒在先,也比我們死得更早,好歹麻煩你與那孟婆說將一聲,就道她那湯水實在難喝,腥臊惡臭,落在肚裏,定然腹瀉,我們是萬萬不喝的。”石元朗臉色蒼白,麵無血色,雙眼混濁黯淡,神情極差,胸前衣襟,瀝瀝拉拉一通的汙漬,想必是黑白無常給他灌藥之時,拚命抵抗,濺潑留下的痕跡。他聽陳青桐如此言語,喟然一歎,道:“孟婆聽聞,定然不以為然。”

陳青桐與他調罵,本是脫口而出,何曾想過陰間真有什麼孟婆?聞言之下,大為愕然,道:“這是為何?”那石元朗捆綁得難受,用力扭動幾下,終究無力,不能大動,苦笑道:“她必定說:“那孟婆定道:‘你們每日喝下的毒藥,可謂苦澀之極,便是苗疆之五毒羹,亦遠遠不及。我這湯水雖然稱不得味美濃香,那也是甘甜可口,常言道苦盡甘來,別人要喝一碗,你們定然要喝下三碗、四碗方可’。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請來奈何橋邊的幫凶鬼卒,按住你的頸脖,扳開你的嘴舌,就往裏麵灌。若說他人喝了孟婆湯,前塵往事都不記得了,但還是知曉自己的姓名來曆的,你我被她做了如此的強硬買賣,三四碗下肚,打個飽嗝,噴口濁氣,隻怕連姓名來曆也忘得一幹二淨了。豈非苦哉?”

陳青桐明明知曉他是虛妄之言,但聽在了耳中,依舊膽戰心驚,暗道:“若是連自己的姓名、來曆也忘得不留分毫,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冷哼道:“鬼卒上來怎樣,一通拳腳,還不將他們打得四散亂跑麼?”石元朗嘿嘿一笑,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糊塗?人若死去,便是靈魂在陰間轉悠,不得肉身筋骨。那時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的氣力,任你生前是武林第一高手,淪落地府,也隻能聽憑大蕭鬼物肆意擺布。”

他身旁有一帷幕,灰黃黯淡,蛛網盤結,襤褸破爛,此時一陣輕風從窗外吹來,將之掀起,布片要垂落之時,一角搭在石元朗“床”頭,露出空隙。陳青桐有意無意間窺去,見帷幕之後,尚有一人,兩眼木然看著窗外,半日也不曾眨巴一下,也不知是活是死。他那下半部臉被人用鐵罩籠定,偷過網眼縫罅,隱約可見得他口中填塞著一個核桃,口舌受禁,說不得半句話來。隻是看他如此模樣,便是解開束縛,隻怕他也懶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