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浪蕊浮花盡其九(1 / 3)

他們走在山中,雨後初霽的天空中,長虹垂地而下,紛紛紅萼飄墜在鬢邊發上。沈竹晞捧起一朵在掌心,隻覺得色澤如血,灼灼欲燃。頹然瘋長的草木間有大量這般的花樹,最深處是向上的山頂,那裏在重雲深處,隱約可見坍圮的籬牆,隻有長風無愛無憎地穿簷而過。

“那裏就是林穀主生長的璧月觀”,陸棲淮說,“這裏被謝氏最後一任家主謝羽所滅。”

沈竹晞微仰著頭,沉默在一晌的悲歡中,他隻是個外來客,不知道這裏曾有過怎樣的掙紮,怎樣的故事。那是林青釋自己不為人知的過往,不隻是他,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有一段鎖如天塹的故事不容觸摸。

——守著終其一生無法靠近的人,便如同守著衣冠塚。

陸棲淮低低地說:“謝氏在家主謝羽的帶領下自焚而死,葬身於紅蓮劫火——這就是人們所熟知的故事了。傳聞中,葬身於紅蓮劫焰的人,魂魄要輾轉離合六道之外,不能重入輪回。”他們在方庭凋零的廢墟前看見烈火灼燒的痕跡,謝家的落敗隻是一夕間,不像南離殷氏,仿佛隻是短暫塵封府邸外出。

這裏留下的每一點痕跡都觸目驚心,沸騰的炙火在十載年光中早已冷卻,可是卻如利斧劈鑿蜿蜒砍過地麵。沈竹晞緘默著往前,這大概就是整間謝府最中心的地方,半截倒下的牆上青苔般般,牆頭已有低矮的鬆樹攀爬成青碧,生死榮枯,從未這樣清晰地鋪陳在一起,顯得如此殘酷而鮮明。

“等等”,陸棲淮俯下身,目光凝住了。這裏的地麵和旁邊不一樣,深深淺淺地刻滿了印痕,千百道零亂地聚攏在一起,狂放又絕望的模樣。他摸索著其中的一角,順著印痕來回感知,麵上終於抑製不住地流露出驚異之色,“林望安?”

這地上的痕跡,居然都是被人用劍不停地印刻下的,還全都是“林望安”這三個字!

沈竹晞立刻搖頭,篤定地說:“我現在恢複記憶了,我知道,林望安絕對沒有參與當年圍剿謝氏的事情,非但如此,他聽說謝羽死的時候,還一度情緒激動,他們好像有舊呢!”

他是何等聰慧機敏的人,心念如電轉,立刻做出最接近事實的猜測:“瞧這位置差不多是謝府最核心了,平日謝羽定然不會隨意在這裏寫字。看著狂亂筆畫,或許是他最後自焚的時候寫的,那……”沈竹晞頓了頓,抿著唇不說話了。

——是怎樣深徹的執念,才會讓一個人在死前最後一息,仍舊牽掛著另一個與他命運背道而馳的人?

沈竹晞心有戚戚焉,剛想發表兩句感受,卻忽然被陸棲淮拉住了衣角。他神色凝重地抬起手指,因為過度驚駭而瞳孔圓睜:“這裏為什麼沒有火灼燒過的痕跡了?”焦黑的木痕從這裏戛然而止,仿佛嫋嫋騰雲在此斬斷升空,又像有人用劍生生劃出了一個圈的界限,這個圈裏空空蕩蕩,毫無火痕。

更遠的地方,也有這樣淡到幾乎透明的圈一步一步延申出去,像是有人在炙火中為逃生者開辟了一條道。沈竹晞萬分驚懼,瞧著這些圈的起始點恰好就是謝府最中心的位置,不禁駭然:“這是——有人要救謝羽出去?他當初沒死?”

陸棲淮麵沉如水,一言不發,這絕對是人為的痕跡,可是那個人在完成之後卻沒能將之抹去。又有什麼,能夠將人從紅蓮劫焰中毫發無傷地救出?

“可是”,沈竹晞皺眉道,“當年有很多人見過謝羽,他絕不可能以原來的容貌再行走世間。現在也沒有什麼術法或藥物能長久掩飾住一個人的外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