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釋頗為訝異地擺了擺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麵前這個凝碧樓的女總管,到底是敵友未明,雖然隱隱偏向這一邊,卻絕沒有要為他做到這份上的道理。不錯,有與他旗鼓相當的高手相助,確實可以暫時壓製住寒毒,隻是對方卻要竭盡全力,甚至此後還要休養一周左右。
“不能再等了”,朱倚湄霍地起身,聲音裏流露出難以抑製的惶急,“殷神官被抓走、關押到了休與白塔下,你必須出去把他救回來。”
“什麼?”林青釋駭然變色,眉頭一跳,“誰做的?何昱嗎?他想要幹什麼?”他第一次出現如此慌亂的神情,雖然隻是一刹,卻讓朱倚湄難以抑製地微微驚愕。
原來,這個人也不是真的無念無想、無牽無掛。
朱倚湄沉聲道:“何昱在涉山的種種布置,就是為了引導擷霜君接觸皇天碧鸞,看看戒指到底指引出誰,果然,皇天碧鸞指向了殷神官。我也不知道他們把神官抓過去是要做什麼,隻是——”她頹然地壓低了聲音,“七年前在南離幸寸下來的十多人,都知道隱族已經沒有活人,全部遁入不淨之城,成了冥靈軍團。隻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依然散布著隱族入侵的消息,而讓人減少對不淨之城的提防——他們到底在圖謀什麼?”
林青釋手指一折,從胸臆裏迸發出一聲歎息:“難說啊。”
他沉默半晌,終於打定主意,向朱倚湄伸出手:“有勞。”那人依言盤膝坐在他身旁,柔和的靈力從手腕處汩汩流入體內,宛如春風化雨,澤被荒蕪,蕭疏地散開了體內層疊泉湧的冰寒,那些寒毒在四肢百骸中糾纏交錯在一起,沉沉地壓迫著喘息。
朱倚湄屏息凝神,試圖用內力將那一團寒毒壓縮著包裹在一起,這是極耗費心力的過程,不多時,她額前已鍍上一層細密的汗。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林青釋眼睫輕顫著,長長地在鼻翼投下一片剪影,仿佛纖長的樹葉從掌心掃過,他正竭力平息著肺腑之間冰火相煎的奇異觸感。
隱約的暗光在手掌間流轉,被窗外的灼灼月華一瞬將壓下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倚湄長舒一口氣,拂衣長身而起,震去了衣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而林青釋緩緩合攏雙手,仿佛在感受著指尖微微的回溫。
朱倚湄隻覺得身體如同被挖空了塞入一團棉花,疲乏到極致,她生性倔強,扶著牆,勉強支撐著自己不往下倒,一邊鎮定心神:“林穀主,你暫時沒事了。”
“多謝。”林青釋摸索著將白緞帶纏上眼眸,他一動,鬢邊綴著的數十顆凝碧珠發出叮當的清脆聲響,如同風穿過金聲玉振的風鈴。朱倚湄訝異地瞥了一眼:“林穀主很喜歡凝碧珠?”
“也不算喜歡——不過這些珠子都是診金,會時刻提醒我兩件事。”林青釋手指從鬢邊一掠而過,“一來渡眾生,二來祭故人。”
朱倚湄心頭一緊,忍不住低聲譏誚:“林穀主思慮甚重,到底不是山中仙人世外客。”她斂了眉眼,神情不似平時的冷傲鋒利,“何必交淺言深。”
也許是因為先前幫對方壓製寒毒時用力太過,朱倚湄踉蹌著往旁邊歪了一下,她沉吟良久,終於傾開一絲心扉,輕聲而渺然地說出了接下來的懇求:“林穀主,作為我幫你療毒的交換,你不如,等長淵回來時,再為他彈奏一曲《且優遊卒歲》罷。”
林青釋手指顯而易見地劇烈一顫,緊緊地抿起毫無血色的唇。突兀地聽到這樣的話,顯然是讓他頗為意外。他竭盡全力想了許久,關於《且優遊卒歲》到底是一首什麼樣的曲子,可是腦海中隻有寡淡涼薄的剪影綽綽浮現,斷不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