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許久之前,在不能觸碰到的記憶最深處。雖然他後來才在殷府中認識名動江湖的七妖劍客,可是林望安與紀長淵的初遇,遠比那要來得早許多。
“袖手何妨閑處看?且優遊卒歲,鬥酒樽前。”如是的吟誦聲,忽然在耳邊如潮湧般漸漸清晰,和著窗外聖湖水汩汩流動的靜謐聲音,宛如滴滴答答時光的回響。
“原來少年時候,那個說要聽曲子的人是他。”林青釋恍然大悟一般地喃喃,垂下手,在身側無力地擺了擺,“我不太記得了,而且心境畢竟也全然不同了。”
朱倚湄沒有勉強,隻是微一挑眉,換了個稱謂:“望安道長應當知道,年少時你無心做過的事,影響了長淵的兩輩子。”
“我走了。”她滿心複雜的思緒糾纏成繭,讓她無暇再思索其他的事,就隨意地一揮手,應了一聲,同時俯身接連拍開了子珂、幽草的束縛,又扒開晚晴的嘴,塞進去一顆鵝色藥丸,“我修改了晚晴的記憶,刪去了昏迷的這一段,讓他以為,就是他放走了你們。趁著他還沒醒來,你們先走吧。”
她停駐在牆邊,短暫地回望了一眼,眸底忽然就有了些深不見底的東西。這個林穀主,雖然光風朗月,卻並不是溫柔到近乎軟弱的人,她可以略微窺見,對方必然也曾有過動蕩哀徹的過去,才會如現在一般將世事看得通透明淨。他是個聰明人,沒有問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也沒有問自己未來有什麼計劃——有什麼暗潮湧動澎湃的,隻能在深夜裏默默綻放,一旦說出口,就已無可挽回。她不算任何一方的人,隻求在即將到來的亂世裏,保全一點希望的火種。
而林穀主,原本可以曆曆地站在世外,可是卻還是被卷入了萬丈狂瀾中,一如他的字號,十念,輾轉十念亦難求安。
她隱約記起許久之前,何昱在聖湖前燒紙飛灰時,曾說過的寥寥詞句,內心忽然複雜難言,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那時候說的,好像是:“我死後到九泉之下,能與他的手書日日為伴,時時念著,縱然是百罪萬劫加身,也並不難捱。”
要有多絕望、多悲慟,直到麻木死寂的境地,才能講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朱倚湄握緊了手,翩然離去,足下如踏驚鴻流水,毫不留戀。她身後清淩淩地鋪陳開一地月華,而那一對少年男女也在此時悠悠醒轉。
“奇怪,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幽草小口地啜飲著水,頗為迷惑不解地盯著地下昏迷的晚晴。因為先前的倒地不醒,她覺得額頭一陣陣疼痛,很難織起完整的思緒,“奇怪,哎,不對啊!凝碧樓的晚晴,深居簡出,我肯定沒見過啊!”
“也許我們上次在涉山遇見湄姑娘和黎灼的那一隊人裏就有他。”子珂撇撇嘴。
“不會,他又不會武功,而且他是追煦小築的首領,絕不可能就這樣到外麵去。”幽草不得頭緒,也不再想,隻是緊盯著那張全然陌生的臉。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對方頸上先前被子珂掐出來的血痕顯得甚為突兀,於是出乎預料地,她拂袖落了一朵雙萼紅,不偏不倚地遮住了那傷口。
子珂看了她一眼,全然會錯了意:“你怕這裏有幻陣?嗯嗯,不錯,雙萼紅是可以克製天下一切幻陣的。”他謹慎地四顧了許久,終於等到身後的藥醫穀主拂衣起身,臉容已不似先前的寡淡蒼白。
“走吧!”他搶上前去,扶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