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狂心入海市其四(2 / 3)

明明是萬物中至柔的水,凝結起來卻鋒利如刀,單薄到和劍刃一般粗細。數把水劍當空刺下,交錯而過,仿佛黑夜中的隱形人訓練有素地持劍。

陸棲淮手指一並,空手接了上去。

手壓上水劍的時刻,居然能清晰地聽見劈啪的脆響,仿佛真有金鐵在他修長的手下寸寸斷裂。水劍接連斷開,斷刃激射而出,噗噗連聲,去勢如虹,重重地破冰而入。

一瞬間,更多水劍交織成陣,重重光影迎麵逼來,陸棲淮終於得以拔出祝東風,橫劍當胸,眼神凝肅,手指按在劍刃最前端,就要施以雷霆一擊。

然而,此時,水麵陡然乍破,無數麵容浮現,長風旋舞而起,歸於湖麵的最深處,形成漩渦。漩渦之中,光影瀕臨破碎,在狂舞的水花中捧起如海潮。

湖麵上低微的歡笑哀哭之聲交錯,仿佛潛藏著萬千亡靈。

陸棲淮已退到十丈外,黑沉沉的眼瞳凝視著冰湖上升騰而起的千百霧氣,臉色終於變了。

“錚”,祝東風劃破他指尖,滴落的鮮血和劍光疾速交織,淩空斬下!

一瞬間,千百道麵孔猙獰大作,搖曳著嘶吼著撲上來,與清光的劍影交錯相鬥。麵孔躥錯著夾雜在一起,宛如堆在一起的頭骨,麵目曆曆分明,神色奇異可憎。

陸棲淮掐著並不熟悉的印訣,騰身而起,在半空中擷著祝東風,如同一道電光掠下!

與此同時,殷景吾消散的殘像再次凝聚,劇烈跌宕中,他紫袍鼓蕩揚起,抬手當胸結印,指尖紫光疾閃,震如雷霆。

冰湖上,慘白色的紋路蔓延開,如同雪色的符咒,當冰麵徹底破碎時,白光驟燃,如千萬朵白蓮盛放。然而,這蒼白中,居然隱隱透出火焰的影子,扭曲著獵獵燃燒。

火焰裏有無數亡靈在律動,那是不屬於人間的力量,來自幽冥。

陸棲淮沒想到,今日居然能在這裏看到紅蓮冰焰。

雪亮的劍光破碎千萬朵蓮,陸棲淮足不點地,遙遙揚手,祝東風橫劈而下。巨大的衝浪將他拋向長空,他按住心口,咽下滿嘴的血腥氣,手指慢慢按上玉笛。

他指尖水汽氤氳,亮如寒星,將玉笛緩緩湊近唇邊。

“不要!”然而,紫袍神官的殘像忽然如是說。

殷景吾的虛影吐字極其模糊,仿佛從遙遠的天際渺渺傳來,隨著話音落下,他忽然張開雙臂擁抱著滿天劫火,一步踏上去,一瞬間綻出的血紅色鋪天蓋地,浩浩蕩蕩,陸棲淮忍不住抬手擋住了眼。

在風中,真的能聽到低低的吟唱和烈火燃燒的聲音。

陸棲淮放下手的時候,眼前一片虛無空寂,空蕩蕩的冰湖上凝結如故,仿佛剛才的劇鬥隻是一場幻夢。

他踉蹌著走過去,跌倒在湖邊,劍刃上的血落在冰麵上,呲啦,仿佛油入沸水,湖麵微微沸騰一刻,而後又消弭無聲。

平逢山上的神官用他留下的一道殘像,鎮壓住冰湖裏蠢蠢欲動的亡靈。

陸棲淮按住心口,壓抑著長歎一聲——這裏距南離古寺還有一段路程,已經有亡靈逃逸出來,那麼,古寺神像下麵所鎮壓的東西,也該不穩了。

在不遠的將來,這些亡靈會以不可阻擋之勢重現於世,那時候,就是新的奪朱之戰拉開帷幕。

七年前的那場戰爭裏,朝微和雲袖吃了太多苦,一定,一定不能再將他們卷進來了。

陸棲淮靜靜凝視著遠方晨曦初露的一線山巒,那裏,天光隱隱,霞彩萬千,翻過那座山,就是南離古寺的敦與神像——整個風岸大陸,除了休與白塔之外,最高的地方。

——是我的錯覺嗎,我好像在層雲的最深處,看見了你?

他回到山洞的時候,已經飛雪初停,天光乍泄。沈竹晞握著刀站在山洞外,遠遠看見他,大叫著飛奔過來,拉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個遍:“陸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