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悶響,瓷碗在地上碎開,粥四處飛濺,憂吾鞋麵上一片“泥濘”,可她竟似毫無察覺一般,大睜的雙眼中盡是疑惑。
“哎呀,”江生趕忙蹲下身子,一邊擦拭一邊驚呼,“您沒燙著吧?爺的脾氣您也清楚,決定了的事哪裏有回旋的餘地?緣分都是命中注定,殿下既與爺兩情相悅,成親也是早晚的事……”
憂吾閉目垂頭,打了個止的手勢,似是累極地喃喃道:“你先下去吧。”
江生看著那一套大紅的喜服,愁容滿麵,“爺吩咐奴婢務必伺候殿下梳洗完畢,再過三個時辰便該拜堂了,這……”
“你不必怕,若是人問起,便說是奉我之命,如此定然怪罪不到你頭上。”
不知江生是何時收拾幹淨離開的,憂吾恍惚著過了許久,此時往窗外一望,見天色已不早,她心中一緊,時辰怕是快到了。心中正慌亂之時,那惹眼的大紅喜服不合時宜地刺了刺她的眼。憂吾心中激蕩,一氣之下便將那喜服揉作一團,扔出窗外。可她立時便覺不妥,於是出了屋子,隨手撿了一截樹枝,找到窗外那堆喜服,想著單單放在外頭太易尋找,要埋在土裏,讓人一時半會兒難以尋覓才好,能拖得一時是一時。土才挖了一半,她又猛然想起,直接燒了豈不幹脆,便就著那土坑,一把火將那惹眼的紅色燒了個幹淨,隻剩下灰黑的餘燼。
看著這堆灰燼,憂吾填土掩埋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方才胸中激蕩難抑的憤恨散了,此刻冷靜下來,眼淚便止不住地落下。緣聚有時,緣散亦有時。她二人甫綏初見,那般驚心動魄,之後的一路,縱是千難萬險也走過來了,卻不曾想,到頭來還是被老天作弄了一番,情意種種,都化作此生有緣無分之憾,正如此情此景,情分也好,姻緣也罷,一把火過後,再美的也都成了灰燼,哪裏還看得出聚散之別?她二人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便也同這喜服一道化了灰。思及此處,憂吾已是泣不成聲。
“好!好!好!你當真下得去手!”
憂吾被這一聲極力壓低的怒吼嚇了一跳,豫衡竟就站在她身後,也不知他是何時到的,又看到多少。她此時最怕見到他,也最怕他見到此時的自己,根本無法轉過身去看著那人的麵孔,隻得僵著身子,屏住呼吸。
等待良久,身後竟再無響動,憂吾雙腿一軟跪坐在地,那人怕是已氣極而去,她卻連回望都不敢,隻是將頭埋在雙手之間,終於痛哭出聲。可不過片刻之間,原本難抑的哭聲漸漸弱了,憂吾渾身顫抖卻愈發嚴重,似乎已是喘不上氣來。
“竟如此委屈麼?哭得狠成這般模樣……”
憂吾身上猛地一抖,掙紮著向前想要起身,腰上卻忽然多了一隻大掌往回一攬,她還來不及開口,隻覺背上幾處穴位一麻,兩眼一黑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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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之時,憂吾發覺自己已換上了喜服,坐得端端正正,身體被定住無法移動,也無法出聲。一個在房內忙著灑掃的小丫鬟見憂吾已經醒來,便疾奔出門。
房門再次被推開時,憂吾心知來者是他,趕忙避開了視線,凝視著小幾上的一對紅燭。
“敢不敢與我賭這一回?”豫衡的聲音平靜溫和,這一句話也著實令憂吾無比詫異,他不該是來說服自己的麼?這……又是何意?
“信我?信他?”豫衡出手解開了憂吾的啞穴。
“有何區別?爺定下的事,我作何想又能改變什麼?”
“莫要自己先亂了陣腳。且不論她二人是情是仇,單以蘇後的心性,便不能容許這等事情發生。若你當真是聖帝之女,蘇後又怎會將你誕下,在宮中撫養長大?你與蘇頤公主的處處不同,又該如何解釋?”
“可我,”憂吾終於看向豫衡,“這賭注太大,我輸不起。”
豫衡目光轉冷,“不會有人輸得起,始作俑者尤甚。”
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樂聲,豫衡一聽,立刻轉過頭來,湊在她耳畔輕聲道:“不願,或是恨我,萬般皆由你,今日之事再無緩轉餘地。若是輸了,我便償你一命也好過……負你。”
豫衡見憂吾閉上雙眼,頰上劃過兩道分明的淚痕,便不再言語,將憂吾打橫抱起,順手拾起桌上的蓋頭,徑直往行禮之所去了。
這場親事雖準備得匆忙,物件、禮數卻是十分齊全,唯一少了的隻是賓客。梁與豫兩家的族人自然無法來賀,二人所拜的高堂也隻飲霧叟一人,餘下盡是豫衡心腹及府內仆役。不論鼓樂如何吹打,也蓋不過黃昏時的淒冷之意,始終熱鬧不起來,反倒讓人心緒難寧。無醉見著兩位主子似有不悅,趕忙比個手勢停了樂聲,忐忑之中勉強將該行的禮悉數做了,便讓二人“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