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們傳令的空當,豫衡閑立著,回望了一眼對岸仍未離開的豫襄等人,隨手摘下一片葉子,夾在指縫中把玩了一會兒,聞見一絲隱約的草木清新之氣。他瞬時有些恍惚,開始輕柔地撫著那細長的葉片,像是撫著那人的發梢……終於……就快回來了……
慶鄴帝回宮後不久便辦了持續五日的祭祖大典。期間,豫襄依照約定,將過半數的侍衛轉移至京郊的祭壇附近,大京的城門警戒比往日鬆弛不少。豫衡等人便趁此機會返回大京,在離皇宮不遠的一處宅子中安頓下來。
與此同時,皇宮的偏門中出來一頂轎子,這轎子顏色樸素,未著皇室轎衣,在大街上轉了幾圈便融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分不起眼。它轉了幾圈過後,在豫衡落腳的宅子側門口停了下來,裏麵走出的,正是憂吾。
憂吾跟在前來迎接的不仁身後,進了院子。過了幾道門之後,她遠遠望見豫衡一人於亭中長身而立,一聽到這邊的動靜就轉過頭來看著她,麵色柔和,不仁轉身行禮後退下,留下她二人隔著二十幾步的距離兩兩相望。
憂吾目睹此情此景,心中萬般感觸難以言說,看見他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向前,掌心翻過來朝上,似在鼓勵她上前,她卻前進不了一步,釘在原地,隻是望著他。
終於,在她的視線徹底模糊之時,遠處那人的身影迅速移動至她麵前,將她打橫抱起,慢慢地走回屋內。
他找了較寬大的椅子坐下,讓她直接臥在他懷中,枕著他的胸口,也不開口問什麼,一邊替她拍背順氣,一邊從頭頂直至腰部輕撫她的發,任她在自己懷中緊揪著衣領,泣不成聲。
這樣一坐就到了晚上。
侍者呈上一些清粥小菜,二人各自用了一些。食必,豫衡看了看憂吾淚痕未消的小臉,伸手替她拭了拭,順手又在她紅紅的鼻尖上一捏,淺笑道:“你累了,今日早些休息,我就在隔壁院中,不必害怕。”
憂吾點點頭,拚命忍住重新泛起的淚意,跟著侍女去了寢房。豫衡是這樣的,豫衡是這般待她的,可他知道那個秘密麼?若是他早知道,為何還要這般對她,令她泥足深陷?若他不知,又該如何對他言明?他待她好,她心如刀絞;他待她不好,她肝腸寸斷,折磨得憂吾連想也無法去想他,想要遠走高飛,逃到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卻忍受不了哪怕是“離開他”這種想法。此刻她隻祈求上蒼,願自己能夠忘記豫襄所說的那些話,永遠不要再記起。
半夜,憂吾原本早已入眠,卻遇著夢魘,忽的驚醒過來。夢中她又回到曳明宮中的那晚,與現實不同的是,這回她是清醒的,她眼睜睜的看著身上一個全黑的人影對她做著不堪入目之事,而她被死死壓在下麵,動彈不得,也無法叫喊出聲。那人最後忽然停下了,似是對她的清醒有所察覺,便欲抬頭來看,那視線就快要與她的對上之時,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渾身顫栗著,直接被嚇得醒了過來。
剛醒來時,她感到背後生涼,方才她就快要看清那人的麵孔了,雖被打斷,可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之感還是讓她恐懼不已,稍稍回想一下,她的堅強便徹底崩塌。憶起豫衡不久前的話,憂吾想也沒想地衝出房門,跑到隔壁的院中,看見一間屋子還有亮光,便徑直衝了進去。
屋內的豫衡還在閱讀各地傳來的信件,忽的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喘息,而後,門被打開,憂吾身著褻衣,赤著腳,散著發,驚恐萬狀地看著他,而門外的侍衛也是麵麵相覷。不待他詢問,她便跑過來,緊抱著他,渾身發顫。
他向侍衛看了一眼,他們會意,將門關上。他抱起憂吾走到床榻邊,用被子把她裹好,然後又將她抱坐在自己身上。
“憂兒,哪裏不舒服?”豫衡垂首,湊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憂吾不答話,隻是將自己的頭深埋在豫衡的臂彎。
豫衡玩笑似的四處嗅了嗅,笑道:“並無酒味,看來憂兒也不是背著人偷偷喝酒醉了。”
見憂吾仍是渾身顫抖,並沒被他這玩笑話逗樂,豫衡略一思索,道:“莫非是被夢駭著了?”
過了許久,憂吾才緩過勁來,抬頭望向豫衡,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生生堵在心門,十分難受。
豫衡仔細端詳著憂吾的神情,眉頭漸漸擰起,“憂兒,這段日子,你遇著什麼事了?莫要瞞著,都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