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非我親子已是確鑿無疑,即便他二人成婚,也無甚大礙,”豫襄轉過身去,“而你不同。”
憂吾聽出他話中之意,心愈發沉重,“此話怎講?”
“你隻知朕與你母後有一段過往,又可曾想過,你母親入宮後與朕還有來往?你又該如何確認自己非朕所出?”
慶鄴十五年三月十四執雅城
風雪停了數日,春日暖陽又掛了數日,城中徹底回暖。從南門出城不過十裏便是南霧湖,這時節春光已顯,城中百姓得了空就喜往這一帶來遊玩,岸上、湖中,處處皆是熱鬧之景。
可再往南,便少有人跡,隻因這南霧湖南北之間有一道較窄的口子,北邊的水域寬闊,波平浪靜;而南邊的湖呈狹長帶狀,水麵上常年飄著林中毒瘴,水底又多突兀大石,於行船、遊玩有諸多不便,故而多年來無人問津。
豫衡恰選了此處約見豫襄。兩人各乘一舟,相對而立,在湖心談話,其餘的侍衛隨從都留在岸上遠遠地靜候著。
“你倒是長進不少,此番謀劃當真下了功夫,敢與朕談條件?!”
“聖上既已知曉頁舜之事,便早該有了答案。若無把握,罪臣又怎敢貿然約見聖上?”
“戍邊將士固然英勇,然路途遙遠,難解燃眉之急,你未必困得住朕!”
“困局便是死局,我亦不願出此下策,隻需製衡便可,能請得聖上親臨,足矣。”
“不為皇位,又是為何?”
“一則為人,放還解憂公主;二則為己,罪臣要向聖上求個答案。”
“看來皇後之事你仍放不下,也罷,今日朕便說與你聽……不錯,皇後是被朕賜死。這樁事情牽扯太深太廣,朕別無他法。你尚且不知,皇後並非你生母。你母親身份特殊,無法入宮服侍,朕隻得將你交與皇後撫養,卻不曾料到,皇後乃是奸人派入宮中的內應,幾次謀害朕未果,最終讓朕抓住證據,治了死罪。你身上的毒也與她有關。這般說來,你可明白?”
“關於罪臣的身世,聖上沒什麼要說的?”
“你何時竟懷疑起自己的身世來了?”
豫衡並不言語,隻望著豫襄。
“朕字字屬實,你的身世不容置疑。”
“也罷,”豫衡竟笑了,“真真假假,無從分辨,還請聖上先允了第一件事。”
“如此良機,為何不讓朕恢複你的身份?你可想清楚,若是日後一直作為一個不存在的人而活,想必處處遇阻,舉步維艱……”
豫衡擺手,“無妨,這世間沒了穆王正是好事。”
“如此,便了了,”豫襄上前一步,“你陳兵百萬,合圍中原,以朕性命及江山相挾,卻是無心皇位,竟全然為了這些緣由!你若要江山,或是忠心於朕,待朕百年之後,位子自然是你的;或是好好爭一場,成王敗寇,賭上性命,最終朕與你二人隻得一人活著,願賭服輸。你弄出大陣仗卻偏偏浪費在這些小事上,唉,倒是朕看走了眼,以為你是個成大器的。”
“哦?”豫衡笑笑,“聖上到今日方才知曉自己錯認敵人了?罪臣還以為聖上栽好了孚山那一株花,便可穩坐簾後,安享馥鬱。可惜,罪臣本就無心相爭,讓聖上覺著無趣。”
“解憂公主被囚一事,非朕所為,朕所做的不過是請她入宮等待你的消息罷了。朕心知你自幼便很有些主意,查了許久,想必也有了判斷與證據,可朕要提醒你,你穿鑿出的,未必不是旁人刻意要你看到的,莫要被恨蒙了眼。孚山乃是朕心頭之患,欲除之而不得,一直難以探清真相。”
豫衡輕笑著望著豫襄,並不答話。
“信朕與否,你自己決斷。若是存疑,自可與朕一道去查孚山之事……”
豫衡二人談了兩炷香的功夫,岸上的不仁不義等人終於看見自家主子的小舟漂回岸邊,便趕忙上前相迎。
不待舟停穩,豫衡便輕輕一躍,落在不仁不義麵前,道:“即刻啟程,繞到北麵人多之處,散成五路各自回城。切記,走大路,務必在回府之前甩去跟蹤之人。”
不義麵露疑問的神色,“主子,您和那位沒談下來麼?”。
豫衡見了,歎道:“談妥了是一回事。孚山是他心頭之患,我又何嚐不是?隻要得了機會,他定會下手。過幾日返京,做好準備。”
不義聞言垂首,沉默著領命後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