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實回了便是,”豫衡頓了頓,接著問道,“這幾日,恕行可去找過憂兒?”
憂吾用手撚著下頜,思索一陣而後回道:“有過三回。一回是來問瑉姐姐之事,第二回乃是過年之時問侯幾句,第三回則是陪瑉姐姐過來用膳。”
言畢,憂吾笑著望向豫衡,仔細地查看他的反應,隻因她見豫衡問起歸鉦之事,心下便起了捉弄之意,原本記得歸鉦來了四回,卻故意說漏一回,看豫衡作何反應。
他起初麵色如常,與憂吾對視半晌之後,卻漸漸彎起了嘴角,眸色忽的變深,給了她額間猝不及防的一聲輕敲,在她腰際又掐又揉,逼得她連連討饒,卻也沒再追問歸鉦之事。
而這歡樂光景並不長久,自憂吾從書房出來便漸漸消去,到了歸瑉屋中更是徹底冷卻。憂吾見她愁容滿麵,擔心憂慮都真真切切擺在臉上,便對自己隱瞞於她之事起了愧意。
“瑉姐姐,我已問了穆王,原來頁公子多日之前便離了此地,返回大京了。”
“什麼?”歸瑉聞言起身,原本愁雲滿布的臉立刻緊張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瑉姐姐且坐下,待我慢慢道來。”憂吾將頁家遭困、頁秦被囚以及頁舜入京相救的種種一一道來。
歸瑉起初聽得聚精會神,手掌都緊握成拳,額角還滲出細密的汗珠,在這大冷天格外顯眼,直到憂吾說出頁秦已被救,才鬆了一口氣,“那他便已成了事,在回來的路途中了?”
憂吾心下不安,卻也隻得據實以告,她搖了搖頭,“那慶鄴帝豈是好騙的?若欲頁秦脫身,隻得一發,便是令頁舜取而代之,換他出來。頁二公子精通易容之術,又了解自己長兄,想必要扮作他的模樣極為容易。瑉姐姐莫要太過擔憂,現下大京那邊還沒任何動靜,便可證明頁公子行事仍是順利的。若是……”
歸瑉卻再聽不下去,“若是什麼?大京虎狼之地,這一去,不知有多少把刀架在他脖頸上,隨時會砍下去!拘禁之地,必定險阻重重,萬一慶鄴帝親自來探,這該如何是好?必然是凶多吉少啊……”
憂吾靜靜聽著歸瑉失控般蹦出的言語,同情之餘,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在心下暗自歎息,求老天的眷顧了。
慶鄴十五年正月初九大京
這一日,按製要行祭天禮,飲霧叟奉旨回宮護駕。
一整日的繁文縟節之後,豫襄終於得空在殿內休息,他隻淺淺閉目養神了半炷香不到,便命人去傳飲霧叟覲見。
“先生這幾日可有所收獲?”豫襄斜倚著龍椅,隻手撐著下頜,滿麵盡是疲憊,雙目卻仍炯炯有神。
“自然是有的,”飲霧叟上前幾步,“陛下當真要聽?”
“但說無妨。”豫襄擺擺手。
“嗬嗬,”飲霧叟垂首發出幾聲低笑,“陛下果然膽識過人,可惜,棋差一招,不過即是敗在自己兒子手中,也算是雖敗猶榮。”
豫襄聞言皺眉,疑惑不已,不一會兒,他便反應過來,慢慢坐直身子,雙手攥緊了龍椅兩側扶手前端的龍頭,目光漸冷,語氣漸寒,“你是豫衡所派?如此處心積慮藏在我身邊,有何陰謀?”
飲霧叟見豫襄欲扳動龍頭啟動機關,便上前按住他的手,“此非明智之舉,還望陛下莫要讓他人擾了這番談話。陛下就不想知道老夫這般所為何事?”
豫襄盯著他,手並不放鬆。飲霧叟無奈,隻得以這種詭異姿勢講起故事的來龍去脈。
“老夫從不為任何人所用,對豫衡亦不例外。今日之事,皆是舊怨所致,與旁人無關,”飲霧叟似回憶起了什麼,眉梢微微放鬆,“陛下對老夫之事應是了如指掌,卻惟獨不知一件最為要緊的——恕寧。”
乍一聽聞這個名字,豫襄竟立刻起身,“什麼?”
“想必陛下從來不知恕寧是我徒兒,老夫一直對她視如己出,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這……”豫襄驚詫之色盡顯。
“而你!你毀了她!”飲霧叟怒目圓睜,神色十分可怖。
豫襄沒了方才那份氣勢,似乎是這個名字已抽走了他的全部怒火與力氣。他坐回龍椅之上,雙目怔忡,口中呢喃道:“恕寧……你又是如何成了她的師父?”
飲霧叟背轉過身去,試圖壓製住那份怒意,“此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