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挪騰跳躍,隻幾下便快到丁開山麵前。自打來到這鎮子,如此長久以來,丁開山還是第一次展露出開懷的笑容。
是啊,不管到了如何險峻的境地,老刀都會永遠不離不棄。這樣的人生總是會存在著一些希望的!
此刻的月色更冷,照在楓林間,實在很難看清林中馬兒的身影。丁開山就聽老刀忽然一聲長嘶,聲音中含著無限的痛苦和恐懼。但它還是掙紮著奔到了丁開山麵前,剛將微微濕潤的鼻子觸及到主人伸出的溫暖手掌,就砰然倒下,再也爬不起來,一倒地已然氣絕。
丁開山從未如此大驚失色過,他幾乎站立不住,搶上兩步一把摟住老刀!
——它是他十數年的夥伴、戰友,也是偶爾夜靜人疏時會聽他吐露心事的知己良朋;它跟著他南征北戰,它載著他塞外江南。可是現在,他卻眼睜睜看著它悄無聲息地死去……丁開山像個孩子一般悲苦地放聲大哭,卻隻片刻,又陡然頓住。他將馬屍翻來覆去地仔細查驗,果然在靠近馬鞍的地方,發現了兩個細如牛毛的針孔。
要知能令此種極細的暗器發出如此勁道,必然是擁有極為精巧的特製暗器針筒,比如昔年的暴雨梨花釘和孔雀翎。但居然用威力如此強大的暗器來暗算一匹馬兒,甚至針上還淬了中則立斃的劇毒!
丁開山實在想不通,有什麼人會拿這種萬金難求的珍貴暗器來做這樣的事。他甚至沒看清暗算者所在的方位,更不知道那人現在身在哪裏,是否正在黑暗中窺測著自己。
丁開山在挖坑,就隻憑借著他的一雙肉掌,過程緩慢而痛苦。
漸漸的,泥土中露出一把闊背金刀來,這本是他入鎮前派心腹潛入藏在這裏,以備萬一像此時一樣丟失了趁手的兵刃。而現在,他已準備用這個坑來埋葬他的馬兒、他的朋友。
隻聽一聲金屬的震響,金刀已破土而出。附近十丈內的楓林上,那一雙雙眼也跟著陡然亮了起來……麵對暗處那一雙雙心懷叵測、充滿貪婪的眼睛,丁開山沉聲道:“我身上到底有什麼是你們非要得到的?莫非你們都在等著我自己取出麼?”
已有人接口笑道:“丁將軍說笑了。”隨著說話聲,楓林中飄出十數人,而說話的正是三娘子。
丁開山淡淡嘲弄道:“你們真不簡單,倒是算定我會在這裏出現,竟一直候在這兒毒殺了我的馬兒……你們若是願意棄惡從善,隨我去抗擊來犯的外族匪徒,想必能立下不少戰功。”
三娘子笑道:“隻因上有所命,縱使在這裏守候十年八年,我們也隻能苦等下去。更何況常歡的那點小聰明又能瞞過誰的眼?若非主人的盛意,將軍又哪能出來得如此順利?”
丁開山雙拳緊握,心裏暗叫慚愧。隻因在方才的一瞬間,他竟有些懷疑自己的弟兄,懷疑常歡與鎮中妖人們串通好了,所以自己的行蹤才會被他們掌控。可是這時他已想到了小鳳仙,想到她那句“想不到將軍也是個多情人”。
想必小鳳仙早已發現了常歡將那首紅葉題詩偷偷交給自己,那他此時的情況豈非十分糟糕!
丁開山想到這裏,陡然將手中金刀揮出。三娘子他們退得都不慢,一下子倒縱三尺,那刀便掃了個空。
隻聽三娘子笑道:“將軍對待我們這些人遠不如對待一匹死去的馬,實在令我等寒心啊。”她口裏說著話,手裏卻不慢,一翻身,掌內已多了個黑黝黝的鐵筒,赫然是那用以釋放暗器的針筒。
丁開山喃喃道:“人?這麼說來你們都還是人?”
三娘子目中露出無盡的淒苦之色,仿佛所有的秋意都在一瞬間彙聚到她的眼中,令她無法言語。
倒是一個高冠麻衣人接口道:“人?我們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人。”那語聲中也充滿了淒涼和無奈。
可是立刻,三娘子目中的愁苦便完全退去,嬌笑道:“賤妾勸將軍千萬莫要亂動,賤妾手中的這勞什子可重得很,將軍若是動了,賤妾一個拿不穩,實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若是將軍有了什麼損傷,賤妾實在擔當不起啊。”丁開山隻能苦笑著一動不動。
就見張居堂拎了把鋤頭搶上前去,到了丁開山的埋刀處一下下挖掘起來。也不知挖了多久,他目中的失望之色越來越重,就連三娘子也不禁焦躁起來。
隻聽一縷洞簫聲飄過,那三娘子本要說話,卻應聲倒下,雙目圓瞪,仔細看去,竟似已倒地斃命!而那十多個紅葉鎮居民也一個個相繼倒下……襲擊眾人的是十多條怪蛇,它們也咬傷了丁開山,可丁開山卻覺除了疼痛外沒有其他嚴重的反應。可那些自稱非人的妖人們此刻卻一個個變成了真正的死人。
丁開山似有不解,又似明白了什麼。他眼望楓林外喃喃道:“你一定也要好好保重自己。”也不知他到底是在跟誰說話。
而楓林外再也沒傳來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