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他,隻覺得妻的聲音聽起來既像是無比痛苦,又像是無限歡喜,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色,這樣動人心魄的女子。燈光跳躍著詩意的藍,月色溫柔如水,雖已是深秋,屋子裏卻彌漫著濃濃春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老酒”猛地一聲長嘶,接著響起的是一聲慘叫,柳輕蟬的慘叫。
柳輕蟬的劍已在手,人卻搖搖欲墜。
他咽喉處有兩個指頭大小的血洞,正有鮮血不斷地汩汩冒出。
女人盈盈站起,不論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她永遠都有最好的風度,即使此刻正用那丁香般的小舌舔去唇邊的血液,也顯得優雅無比。
柳輕蟬厲聲道:“你是誰?綰綰在哪裏?”
女人笑了,美如春花初綻。她眼波流動,腰肢輕盈,柔聲道:“七郎,你不認得你的綰綰了麼?除了綰綰,我又能是誰呢?”
“你就是這七宗命案的始作俑者?你究竟是人是妖?為什麼要加害我和綰綰?她又在哪裏?”
那女子柔柔笑著:“七郎,你來摸摸,這張臉豈非正是你親過一千一萬遍的臉?這手,豈非正是被你讚作柔若無骨,恰似春蔥的那一雙?這手上的繭子,豈非正是這麼多年來為這個家辛苦操持的見證?”
女人的笑如春花,語聲甜得像一塊化不開的糖,柳輕蟬卻隻覺得陣陣發冷。他的臉色因失血而變得慘白,那“汩汩”聲仿佛血液不斷湧出的哀鳴。而女人此刻的神情就像一個美食家正麵對一桌最豐盛的宴席。
突然,柳輕蟬暴吼一聲,長劍迅疾刺出。不過是眨眼之間,他的劍已至綰綰身前,他的人也已撲出。綰綰卻還是沒有動,隻是極具風姿地站在原地,她的手還在把剛剛垂下的一縷頭發綰向腦後。
“當”,長劍刺在綰綰身後的壁上,柳輕蟬的人已縱身倒掠,麵色鐵青。
是不是他又中了新的暗算?是不是這美麗而妖異的女人已學會了內功中最精深的沾衣十八跌?或者他依然不忍心?
柳輕蟬的嘴邊逸出了聲聲慘號。
那是狼嚎。隻有負了重傷的孤狼在月夜裏才會發出這樣的叫聲。
柳輕蟬傷口很痛,他的心卻更痛。他實在不忍心傷害這個與自己朝夕相對了十多年的女人,即使此刻的她已不是她。他一個倒掠,後翻,像箭一般衝天而起,破屋而出,兩個起落間已掠出了那條長街。
夜風中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柳輕蟬身形展動,掠得更快,一口氣已穿過七八條街道。
屋內的綰綰並沒有追,她的神情和那個楓寒寺中複活的老和尚一模一樣。她知道她已不必追。
長街過了依然是長街。紅葉鎮中除了楓樹其實還有柏樹,那種在秋風中婆娑如鬼影,令風聲似鬼哭的柏樹。
秋風正勁,令柳輕蟬激靈靈打了好幾個寒戰。
長夜似乎沒有盡頭,隻有那打更聲一下下在風中回蕩。
隻一個起落,柳輕蟬已看見了打更人。那打更人已很老很老了。
看見人,柳輕蟬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不禁將身形放慢。可打更人盯著他的眼神卻帶著極度的驚恐,身軀在寒風中顫如秋葉。
柳輕蟬苦笑,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委實太過可怕,想來地獄裏的惡鬼也不過如此——本來雪白的衣衫已成血紅,脖子上的兩個血洞觸目驚心。
打更人突然一頭栽倒,竟已被駭暈了過去。他的手指卻還直直地指著前方。
柳輕蟬突然明白,打更人指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的某物。難道……身後等著他的將是如何恐怖的情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