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
…………
………………
好了沒問題了,破門吧。
意料之中,屋內一片冷清,窗戶大開,徐徐涼氣灌進來,窗口那裏,倒吊著一個黃色物種。
“說吧,你跑這屋來幹什麼。”俞翾對小白一副看到她就閃閃發光的鬆鼠眼熟視無睹,將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頭,伸手抹平了上麵的褶子,環視了一下空蕩蕩的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翻自己包裏僅剩的藥材。
--真是,沒一個讓她省心的。
--如果他還回來,目測傷勢會加重,先準備著吧。
小白嚶嚶地擠出了幾滴眼淚,模樣可憐楚楚:“吱——”
“你吱也沒用。”俞翾沒好氣地抓起一把苦橙花塞進香囊,“你沒事兒你惹他幹什麼?我都惹不起,你膽子倒大起來了?”
還被人家用羽毛釘住了尾巴在那兒風幹,活該你啊!
見自家主子也不待見它,更沒有要救它下來的意思,小白一咬牙,猛地一個打挺將上半身甩了上去。沒夠到,再甩;沒抓住,再甩,就這樣來回甩了幾十次後終於死死地抓住了頂在自己尾巴上的羽毛,然後借著身體的慣性力,用力一拔。
自由落體,屁股碰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小白還沒心疼完自己,身體一輕,便被俞翾抱了起來。
幾乎是貼上的距離,小白才聞到了那難以被察覺的味道。淡淡的花香,氤氳著包裹在她的身周,像一團柔絲,繞啊繞,纏得好像靠得近她的一切生命體都能靜下心來,安下神來。
那是屬於少女特有的味道,感覺是體香,卻不是天生,而是長年累月和鮮花為伴硬泡出來的。
也就唯獨靠得如此之近,才能聞到吧。
小白在俞翾的懷裏鑽了鑽,尋著俞翾的臉頰蹭了上去。
它就知道,它的小主人還是舍不得它的。
不過…那個叫白什麼的…它和他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俞翾窩在床鋪旁邊的地上,闔目仰頭,給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笑道:“小白,你說,要是與澈不回來了,他也不回來了,是不是就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從來,也隻是她一人罷了。
無論是幸福的時光,還是難過的日子,最終都會剩下她一人。
這就是命吧,她就注定是一生一世一個人。
想著想著,俞翾就不自覺地哼起了調子,沒什麼旋律,更談不上悅耳動聽,就像是一個閑著無聊的人,在那裏渾渾噩噩地去打發時間。她的聲音很輕,想在說著什麼故事,卻又什麼都聽不出來。
俞翾也沒想到,即使想到了結果,她現在的狀態還會如斯平靜,如斯…心外無物。
白鳳從窗口飄然而下,正好就目睹了俞翾的自言自語外加自唱自樂。此時天已大暮,周遭的光線比剛才他在機關城附近還降了幾個度,一眼望去,隱約能瞧見床頭擺著一疊衣服,少女就那麼毫無形象地仰麵靠著,嘴唇一張一合,摟著他離開之時嫌礙事兒就釘住的狐鬆鼠,披頭散發,一身清雅。
“你…”原想著幾句話利索打發掉,接著又馬上想起了與澈似笑非笑且認真嚴肅的托付,白鳳的態度微微放了一下,緩緩道:“即便是墨…與澈所托,我也隻是受人之明忠人之事,你不好好呆在自己的房間裏,現下跑到我這裏又有何事?”
聽到聲音,俞翾心中一凜,掀開眼簾,迎麵就是背著光的白鳳的臉龐。
“你…你回來了…”俞翾不可置信地直起身子,愣了一會兒後,目光觸及到白鳳衣角的黑色血跡,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彎腰收攏起地上的包裹,把它桌子上一件一件地往外拿,“那個…你的衣服髒了,我就拜托從店家那裏買了一套新的,放在床頭了,等一下你換上吧。啊還有,你的傷不能那麼折騰,我這裏還有點藥,剛剛已經磨成粉末了,你就著水吃下去就好……”
猛地將話打住,俞翾看著桌子上大大小小的藥袋,僵著想接著拿東西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幾分。她眯起眼睛,黛眉一斂,硬生生地壓回了鼻尖傳來的酸痛感,困窘地支支吾吾:“謝謝…白鳳,謝謝……”
謝謝你…願意再陪我一段時間。
--我才發現,我是真的有些…寂寞怕了。
白鳳有些不明所以。
這一聲感謝,說地似雲霧輕渺,但能感覺得到那沉重的吐字,柔媚入骨,音韻清閃。
“好。”白鳳沉吟了一下,就著這句謝謝之前的內容回了話。
然後,他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細微的聲音。
常年作為殺手,即使他現在早已不用刀具,他的身邊有人還是照用不誤,所以那種感覺不僅不陌生,反而愈加熟悉。刀刃之間的摩擦,煆鐵之間的撞擊,無論是匕首還是刀劍,隻要是殺人的東西,那發出的聲音所表達的意義就和菜刀就絕對不同。
白鳳沉默繞過俞翾,腳步輕盈地移至門口,將房門微微嵌開一個細微的縫。幸虧屋裏沒有點燈,讓外麵的人看不清屋裏人的活動狀況,也正是這種類似於“敵暗我明”的優勢,讓看清了此時情形的白鳳心中暗暗開始盤算。
他一開始真沒注意到這家客棧哪裏有什麼古怪,畢竟他沒那個興趣去記他以前殺了什麼人,去調查被殺的那個人的親情鏈,,反正要報仇的也不是遇見了一個兩個了,最終也不就是來者皆死,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隻是……隻怕現在外麵的這位功力不淺,以至於隱藏的極好,否則他和與澈在入門時不會沒有絲毫察覺。現下這情況怕是逃不掉了,若是他沒受傷,怎麼也可以應該可以盡力打贏的。但是他現在這身體狀況,旁邊還有一個功夫差的不得了的俞翾,事情就變得有點兒麻煩。
俞翾狐疑地看著白鳳的動作,估摸著外麵肯定是有什麼情況他才會有如此典型的反應。雖然她自己一個無名小卒是沒什麼仇家的,但麵前這位一看就不是善茬,秉著“乖乖聽話才能留著一條小命”的原則,俞翾噤聲,悄悄挪著步子挪到白鳳身後,一開始想用手指戳戳他的胳膊,在快要碰到衣料的時候發慫地改成了扯衣角:“喂……”
雖然俞翾的這聲喂小的如蚊子哼哼,小的連她自己都聽不見,她還是被白鳳一回頭一個類似於威脅的眼神嚇得連哼哼都不敢哼哼,扯衣角的手僵在了那裏。微愣了一會兒,俞翾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非常“咕咚”的一大聲,她旁邊的這位聞後更是蹙緊了眉毛。
感覺自己的袖子被狠狠地拽了兩下,像是在暗示著什麼,白鳳終於正經正眼正視。隻見俞翾甩著眼神,示意他離開門口,之後又從袖口裏掏出了一塊極小的極舊的布帛,方方正正地鋪在了地上,掌麵朝下壓住,雙眼緊閉,嘴唇一張一合。同時,白鳳好像看到了一道淺淺的金光,從那塊布帛下順著整個房子的骨架,一瞬間,蔓延完畢。
就像......做了個陣法一樣。
“好了,現在可以說話了。”俞翾脫力地往地上一坐,慢慢解釋,“現在這間屋子已經和外麵隔離開了,完全就是另一個空間,所以你也不用怕隔牆有耳或者外麵的人衝進來的。”
然而白鳳的關注點並不在此,隻見他警惕性地在俞翾看不到的角度把白羽夾在了指尖,聲音倒是輕鬆地像是在閑聊:“你會陰陽家的陣法?”
不同門派的內力形成,發動趨勢,乃至運功規則,都有著自己那可怕至極的規律和慣性。他很久以前也和陰陽家的人有交過手,自然是熟悉的。
“……是,但是就會這一個。”俞翾懶洋洋地拖著調子,聽起來是一點都不上心的隨意,“這陣法是我……我姐姐給我的,小時候我們用它來逃課,後來…它救了我一命。現在……應該就隻有我一個人在用吧。”
畢竟這種隔空的陣法的交換代價是施法人的壽命,想隔離多久就要交換出十倍量的時間。
那個人,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尊崇的很,一是怕是沒有什麼必要性去實施這個陣法,二是現在的她又怎麼會舍得放棄自己的壽命。
這些年,每次出穀,關於她的消息她俞翾又不是沒少聽——冷漠如冰,殺人如麻,被世人忌憚,冠為女帝。隸屬陰陽家卻好像不被陰陽家所束縛,但很明顯又不是完全的自由。當年一起玩樂一起學藝的她早已經不再,過去已故去,她親手殺了她,也親手殺了她自己。自她屠穀的那一刻開始,她們已陌路。
那一季笑語攜刻了蒼白流年,伴隨著時光穿行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