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撇了撇嘴,又是這副死德性,活像誰欠了他八百兩銀子不還似的,看著真是讓人不痛快。
不痛快歸不痛快,該做的還是得做。
寧遠直起身,惡聲惡氣道:“我去取吃食。”說著便自顧走了。
久病未愈的人飲食宜清淡,寧遠去廚下取了些清粥小菜,一並裝入食盒裏,末了瞥見瓦罐裏煨著的老火人參雞湯,知道這是連玉特意吩咐要給連璋補元氣的,想了想,拿個大碗來裝了一碗,左右瞧瞧,拿瓜瓢往瓦罐裏加了半瓢水,這才若無其事地拎著食盒往外走。
來到封疆的屋子門口,寧遠正要往裏走,忽然瞧見連璋的身影。他腳下一遲疑,低頭望了望自己手上的食盒,又探頭望了望屋裏的情形,覺得暫時還是不要進去為好。
屋中,連璋替封疆提了提被子,封疆的手動了好幾次想要抬起來,最終隻是沉默著絞在了一起,若細心一點,還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少主……”封疆的臉漲得通紅,低頭訥訥道:“不必如此的……”
連璋看著他笑了起來,溫和道:“你救了我一命,莫非我給你掖掖被子都不行麼?”
“那、那是屬下應該的……”封疆仍舊低著頭,不敢看連璋一眼——隻要一看到連璋的麵容他就不自覺想起水下那個根本算不上是親的親吻,這讓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猛烈地燃燒一般,心底的渴望突然之間變得前所未有的明晰,而事實上光是連璋的聲音以及近在咫尺的氣息就已經讓他的身體興奮躁動了起來。
想要接近眼前的這個人,想要緊緊地抱著他,到死也不放開手,想要讓他的氣息、親吻、聲音,乃至於身體的每一部分,所有的一切都隻屬於自己,隻有自己能夠看到、聽到、聞到、接觸到。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讓連璋同自己的血肉交融在一起,再不分開。然而,連璋是主,他是仆,二者之間有著雲泥之別,更別說他的想法還悖德逆倫,他隻能夠默默地注視著連璋,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默默地護衛他的安危。
連璋渾然不知封疆此時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按捺住躁動的心以及身體,他伸手拍了拍封疆的肩膀,笑道:“你我二人同生死,共患難,你就是我連璋的兄弟,日後切莫以護衛自居了,否則可叫我這張臉往哪裏擱?”
封疆聽得“同生死,共患難”一句時,喉結微微一動,心中的歡欣激動再難抑製,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連璋,目光恰好落在他微張的唇上,當下愣在了那裏,目光再難移開,腦子裏轟轟轟的全是當初在水中渡氣的情形。
他甚至不由自主往前傾了傾身子,隻渴盼著再度接近那柔軟,再度感受到那好聞的氣息。
連璋見他目光直愣愣的,還道是這向來忠心的護衛被這話驚得愣住了,不由覺得好笑,這人從來都很死腦筋,現下怕是又鑽了牛角尖了。
“阿姊怕是要尋我了,你好好養著,我下次再來看你。”有鑒於封疆平素的木訥,連璋也不指望他一下能夠接受二人間身份的轉變,又拍了拍他的手,起身往外走,心裏則暗暗打定主意要把封疆當做親生手足來待。
封疆的目光癡癡地追隨著連璋的背影。
恰在此時,寧遠躲躲閃閃摸到窗口往裏看連璋離開了沒有,不想正好撞上封疆目光癡迷追著連璋離開背影的情形,再一想到封疆先前莫名臉紅的情形,他心裏不由咯噔一下,直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待連璋走得沒影了,寧遠才推門進去。
他不聲不響地把清粥小菜等一一擺到桌上,看到封疆吃力地起身還冷著臉搭了一把手。
封疆在桌旁坐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實在的,他都已經習慣寧遠的陰陽怪氣和冷嘲熱諷了,寧遠乍一沉默下來還真叫他有些不習慣。
不過也隻是奇怪罷了,他並不會關心除了連璋以外的人。
寧遠沉默地看著封疆消瘦的臉龐,忽的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他就那麼好?”
封疆抬頭看他,不明所以。
寧遠嗤笑一聲:“還想瞞我?你以為你的那點心思誰都看不出來?”
封疆的目光瞬間銳利了起來,緊緊地盯著寧遠。寧遠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封疆看到他的眼神裏有著明顯的譏諷以及……試探。
封疆的眉毛動了動,半晌,喉頭低沉地發出一個音:“嗯。”他沒有想到寧遠竟然會就這麼直白地問出來,但他沒有想過要否認。垂下眼,他愣愣地注視著碗裏的白粥,道:“他很好。”聲音輕輕的,不知道是說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