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幾通,振了心誌,放下她手,立起身,卻聽背後有細細糊糊,極不清晰的呻吟入耳,怕是午睡忘形之餘的夢囈。
雖聽不明白她喊什麼,那聲音卻是極銷人魂魄的,宛如催情的良劑,尤其在這靜謐閑雅。
二人纏綿數刻,直精疲力竭,甄世萬才是抱了她於幃內補眠,天光散盡,才前後醒轉。
家中掌事老仆已叫廚子燒好晚飯,見時辰不早,老爺猶沒出廳,初始也不好去叨擾,待到天黑,才不得不去探聽,卻見家主屋內並無燈火,反是邊旁耳房的窗紙上映出燭光,並著兩團人影兒,一矮一高,這才意會過來,立定於原處,捏了衣角兒,畢竟是個厚道人,老臉紅了大半張,私忖自家這老爺過往也不曾這樣熱衷女色,如今年歲漸長,卻是恣情許多,也不曉得是不是好事,一時去喚也不是,不喚也不是。
卻說崔嫣次日一起身便腿酸腰軟,日頭過中才勉強下床,竟較旅棧初次還要脫力,唯恐甄世萬帶傷,更是禁不得這份操勞,趁他同青州的田產賬房管事於書房議事,偷摸下了灶房。恰宅中仆人見老爺負傷,采購不少養肺食材,擺放在案台之上,崔嫣看了大喜,憶著在甄夫人府上由廚娘教過的烹法,欲就地取材,親手拾掇些湯水。
雖不過一日,一群仆從早就曉得這小娘子與家主幹係,昨夜又得了私下吩咐,個個心頭有數,哪裏肯叫她動手,好說歹說,方叫她消了心思。饒是如此,崔嫣猶是立在廚子邊上,弄了一個晌午,才是熬好一碗南杏豬肺,便要端過去。
掌事老仆瞧她操持下廚,已是唯恐負了家主所托,再見她親自端了熱滾湯水,攔阻一通,隻怕家主遷怒,說老爺尚在書房,自己端去就好。崔嫣想也不好打擾他正事,並無異議,卻見那仆人舒一口長氣兒,接來食盒,臨走前又在灶房角的小爐上拎了火候已好的小泥罐,一齊放入盒內。
崔嫣見了不免問道:“這個又是甚麼?”那老仆應道:“也是老爺交代下來的,一同送過去給老爺用了。”
崔嫣隻當是養傷的藥湯,跳過去扒開食盒便要細看,料想記在心上,日後也好照顧,不想拿老仆卻是將蓋子一壓,縮回手去,驀然臉色漲紅,一時竟是直白道:“這個老爺吩咐了,不許看,不許看。”
崔嫣愈是稀奇,道:“什麼藥連看都看不得?容我瞧一瞧。”老仆老實巴交,隻吞吐道:“也不是藥……小娘子且放心,今早特地請了城裏名手來瞧過,老爺如今傷勢倒還穩妥,並無大礙。這藥,這藥,不過是日常、日常,調理身子的。”說著生怕崔嫣再多問下去,拔了腿兒便疾奔離去。
快活不知時日過,卻說崔嫣貪戀青州風物景色與怡人氣候,又難得與甄世萬隻有兩人相對而處,遲遲沒有離去的意思。甄世萬也隨她由她,僅再次修書予寧王報信。
青州祖宅中人識得眼色,皆暗地稱崔嫣作未過門的小夫人,偶爾也是提及京中的那一位,不免由崔嫣聽了進耳,心中翻起異樣。他有妾侍之事,她並非第一日曉得,以前再是濃情蜜戀,也沒曾有太深忌諱,如今卻是長了一根毛刺,聽一回,就刺進肉裏一寸,一念及寧王妃告誡自己的種種,便愈發有些不妥,那一句“一妻無別話,有妾便生嫌”久卡心頭,不吐不痛快,再憶起自己家中便是個妻妾爭風之所,雖不至於鬧騰太過分,素日撚酸呷醋的事也不斷,想著自己現下確實同他恩愛,但日後摻入另名婦人,他又還能待自己無二心唯一意?自己又是能真真正正心頭舒坦地過活?
若說這無憂辰光中唯一霾影,莫過於這個,隻這個也不好明說,就算明說了,也總不好叫他拿出什麼法子,他雖早先在彭城便承諾過此後一心一意待自己,莫非自己還能叫他將別的婦人趕出了家宅不成?
那王妃姨母教導得自己再多,自己到底卻成不了她。若是二妹崔妙,怕也有這心氣兒與烈勁頭,可自己卻也不是崔妙。悍妒二字,她尚背負不起,縱使曉得他此下愛惜自己,也是不想拿這個同他撒嬌邀寵。
如此一來,崔嫣心底深處不願他上京,隻想著若是隨他入了京城府上,便會憑空降了另名女子分薄了他,隻願將他霸了身邊,這樣便愈是生了留意,使勁辦法,裝腳痛,耍賴皮,能拖一日算一日。
寧王本是寬緩,反倒見甄世萬跑去青州,連那洛郡夫人的府宅都不回,還藉此朝自家愛妃打趣幾番,後發覺其人遲無動身之意,生了不耐,頻頻來函相催。甄世萬每每推完又推,暫行個拖字訣,崔嫣倒覺奇異,隻覺憑他為人,饒是如今再慣溺自己,也不得貽誤公事,更何堪與寧王之約本就板上釘釘,總是要入京就職,如今這態勢,倒是像在故意耽擱時辰一般,但既然他肯留下陪自己,管他別的,也懶於多想。
這日甄世萬一如往日,攜了崔嫣於青州城內閑逛,及至日中,又到回府時辰,崔嫣不免悶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