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萬平日嚴規了時辰,素不讓步,這日望了她一番臉色,卻是難得道:“不遠的北大街有座鹹宜坊,這個時分,正是集市熱鬧的時候,你若想去……。”話音未落,崔嫣已是笑逐顏開:“去去去,怎的不去。”
於是馬車一掉頭,轔轔朝大街北麵鹹宜坊疾馳奔去。
北大街乃青州北邊之門戶,出了北城門便是數堆煤山,民間運送往京城皇宮的煤車炭夫皆往此處經過,寬街沿邊肄行商鋪林立,貨郎小販口吆手揮,一貫很是熱鬧,稱得上青州一大盛景,還引得不少外地遊客趨之若鶩,特地前往采買。
崔嫣雖來了青州數日,隻有耳聞,卻從未逛過,隻因甄世萬說這地方人多且雜,民刁販滑,比不得文雅場所,不大願叫她沾染。
崔嫣見這市集金翠羅綺,琳琅晃目,遠勝彭城街景,又絲毫不讓京城,一時腳步不停,很是興奮,又是顧不得身後人,隻曉得沿街手摸眼看,毫不遺漏,剛看中這個,立時又被下一個吸引住,末了來一處小販邊,握了攤子上一隻物事端詳起來,再也挪不開腳步。
那年輕小販見來了個嬌俏女子,生得甚是粉嫩,本就有幾分歡喜,且見她對自個兒的買賣感興趣,忙開了褡褳直接將壓箱貨掏了出來,殷勤切切地招攬道:“那些都是些尋常大路貨,小娘子瞧瞧這個,更襯你呐。”
崔嫣放了手中的掐絲琺琅簪,接過那蓮花形狀的扭珠釵,果然是精致無匹,不由拿在手裏左右細瞧,十分喜愛,又抬了手朝身後人招了兩招,神色飛飛:“你過來。”
甄世萬默默走過去,見她將那釵插在自己雲鬢間,朝自己喜道:“你瞧好不好看?”
那小販何等靈光,見來者鳶背蜂腰,氣厚勢沉,還未等其人開口便巧舌如簧搶讚:“哎喲,小娘子戴得真是美極了,咱在這鹹宜坊做了幾載的生意,還未見過像小娘子這般國色天香的人物,生生將俗物戴出了仙味哇。”又憋不住多口水的性子,繼續笑道:“這位相公真是好福氣啊,娶了個這麼個年輕的小娘子。”
甄世萬並不接應那小販話,隻低頭近前掃看了一眼那釵,麵無表情,淡道:“贗品而已。”
小販一聽這話,臉色一變,不依了:“我說您這位相公,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咱賣的這些,雖說不能跟那名寶齋之流相比,可北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是愛得不得了,咱這攤子的生意向來可是火紅著,您是運氣好,若是趕來的時辰不對頭,排隊都是還要拐兩個彎兒的。”
甄世萬見這商販說大話臉都不紅,嗤道:“那又如何,總歸是假的真不了。”他這多年來,尚是頭一遭在這大街小巷裏同一小販打買賣交道,對這民生百態,市井俗情已有些淡薄,說話固然是直來直往,又轉而朝崔嫣道:“你屋子妝台上那些首飾,隨便哪一支便能買下好幾隻這西貝貨,若嫌不喜歡,回去便給你去名寶齋再添置,戴這個有失了身份。”此話一出,那小販更是氣得臉紅叉腰。
無奈她就是喜歡,將那釵捏得緊緊,顰眉鼓唇盯著他。他由她瞪得皮酸肉緊,隻得歎口氣,撩了袖準備付賬,才得了她麵色一霽。
崔嫣將那釵放在攤案上,笑道:“那你先付銀子,我去前頭再看看。”說了便又撇了他走到下家商鋪。
偏偏那小販才不過十幾二十,正是年輕氣盛,又是個強牛潑皮性,方才聽得甄世萬這般貶低自己家的物什,已是滿肚子不高興,雖是個小小的商賈,也是有幾分傲氣與膽量的,此刻雖瞧得麵前中年男子衣著錦貴,卻仍是受不得那氣,將那蓮花扭珠釵一把咻地奪了回來,道:“客官,咱今兒還不賣了,您還是去那名寶齋罷。這五鬥米雖可貴,可別把咱給憋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