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瑰將手中活計交與一旁侍立的侍女,接過那頂方盞,“鍑(讀負)本就是陸羽自創煎茶之物,如此已是極為形似了。”
胥黎釋然一笑,“這幾日為了此物我奔波各地,工匠一說未曾見過,一說無法動手,還是進了宮畫了圖紙請司寶司的匠人做出來的。”
胥瑰不以為然,笑道,“總不是我要尋的罪來受,也是你非要學學那古法煎茶,這茶餅如今極為少見,建安縣令特命人趕製了這些,我今後怕是無福消受,你拿回府裏慢慢喝,隨你是煮是煎的折騰了。”
兩人相視一笑,胥黎接過侍女手中已炙好的茶餅,示意她退下,這才問道,“都辦妥了?”
胥瑰點點頭,道,“陳寅並非無意助我,他觀望多年,不表立場,胥魏既不能拉攏他,便可知他心中所想,不過是自矜身份,要旁人說出來罷了。”
胥黎將一旁銅壺中的清泉水注入鍑內,擱置在小爐之上,那火綿厚細致,些許功夫水麵上已有細碎小沫,微有沸聲,此時撒入一撮細鹽,篦去四圍黑沫,待得再沸,出水一瓢,用茶則量少許方才侍女碾磨完畢的茶末,以竹莢環激湯心,末於中心而下,有傾,勢若奔濤濺沫,則注以方才取出的一瓢水,茶則終備。
至此,胥黎已是大汗淋漓,卻仍不忘大呼痛快,胥瑰搖了搖頭,笑罵了聲,“茶癡。”
胥黎則不以為意,分茶飲之,神情得意,“王兄能為私心插手朝政,周全部署,我自然也可以為我的私心而費盡心思,肝腦塗地。”
胥瑰不語,撿起一杯來細細品著,卻也忍不住讚道,“古人誠不欺我。”
“客未至,主人先飲,阿瑰你就是如此待客的麼。”胥魏隨手將馬鞭扔給一旁的小廝,朗聲而笑,胥瑰笑了笑,道,“王兄來得正是時候,阿黎的茶方才製好,恭請王兄先飲了。”
胥魏深吸一口氣,隻覺此茶格外清新,意味更為悠長,笑道,“怕是這茶癡又尋摸了新法製茶了。”
說罷徑自落座北向,胥瑰似是不經意一掃,旋即又與其說笑品茶,閑話不少。不過須臾,氣氛漸冷,沉默中,胥魏先道,“聽說陳大夫來了府上,怎的不見其人。”
胥瑰道,“陳大夫不善飲酒,也與茶道無意,故而話不投機,先前就已回去了。”胥魏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陳大夫乃父王門生,是當年父王親政頭一年朱筆禦批的狀元,言辭必定不止於酒食之上,定是你冒犯了旁人,還不自知吧。”
胥瑰緊了緊身上的狐皮大氅,笑道,“王兄也知道愚弟平日閑散慣了,這些老臣我是慣不會打交道的。”
胥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罵道,“你也是父王親手教出來的,如今竟也混成這般模樣,教父王如何放心將這江山交付與你。”胥魏以為,這次他必定會像平日一樣推辭,自稱無能,謙恭退讓,雖心裏未必如此,卻一定要做這場麵功夫,他望著胥瑰卻發覺他麵色肅正,那分笑意若有似無,回望著他。
“事無絕對,愚弟既能學會先前的本事,也自然不怕重新想起。”
胥黎的茶杯停在半空,唇角微微上揚,惺惺作態了這些年,總算要掐起來,戲碼剛剛開始。
胥魏的笑容僵在臉上,胥瑰卻很快恢複常態,轉過身去隨意與胥黎攀談著,胥魏皺了皺眉,起身告了辭。
他是在宣戰了。
隻是,恰如他所料。
打馬回府的胥魏分外高興,一心想著那座青青的院落,裏頭那嬌俏可人,那舞起槍來卻又颯然生風的女子,心頭突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