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粟王後忽而重病,纏綿病榻多日不得起身,氣若遊絲,時人皆歎惜痛惋,京師世族命婦參拜不絕,恭請聖安。
胥魏入宮侍疾,多日不出,修好等了許久,除了掛心王後病情外更不免擔憂胥魏疲乏過度,終損其身,隻是對於胥魏的突然被傳召,她多有疑惑,那太監前來宣旨,用的召令非同一般,“代孤寬慰左右,寄孤之掛牽。”世傳粟王後多年獨受恩寵,國主與國後間相敬如賓,齊王以後宮大權托之,亦未所托非人,王後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五年一度的秀女大選,充實掖庭亦按時準備,隻是多次被齊王擋了下來,便更覺帝後間情意非常,可聽胥魏說,自王後重病以來,齊王隻去過朝陽殿一次,略微坐了坐便也走了。
朝陽殿與齊王的長平殿不過百餘步的路程,若說齊王政務繁多難以撥冗,則此說亦難以立足,朝臣奏章大多交由胥魏審閱,這一盞茶的時候,又豈會沒有,讓胥魏進宮侍疾,非但擱置政事,亦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
譬如胥瑰。
聽申禧不無憂慮道,“江夏君親謁相國慕容敕,時冬雪飄零,君久而不去,如程門故事,相國感而受之,與其交遊甚久。”修好未想到那位瀟灑不肯與俗同遊的江夏君竟有朝一日拜在官吏門下,且如此誠心實意,亦不免更為憂慮,期盼之心日漸深厚。
修好等到的,卻是得了消息的申禧近乎絕望的蒼白臉色,恕凝華夫人出鳶陶殿,賜統領六宮之權。
十一月更寅,增賜江夏君封邑三百裏,食邑三千,領吏部尚書之職,由此邁入了朝堂。
不過幾日,江夏君除京畿衛一職,掌管京中事務,雖此職位並不顯赫,卻是能上達君主下至黔首的要職,來往江夏府邸的達官貴人本就不少,如今但凡有些頭臉的京中商戶,亦能登堂入室,把酒言歡,加之其本不俗於世,儀態豐朗,更是有不少世家許以美婦,隻是這位江夏君似乎並不肯鬆口。
“此誠報國之時,予荒誕買醉多年,深負父兄之願,怎敢再縱容私欲,一切,務必要待父王安排方可。”他一身白裘,說話時那兜帽上的風毛閃爍搖曳來人便也隻好打消念頭。隻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總有試探之人,而這些人,前不久還在為無緣得見尹陵君而黯然神傷。
當粟王後終於輾轉醒來時,胥魏去見了齊王,閉門相談三個時辰,連午膳亦免了去,天色擦黑,粟王後撐著病體去了長平殿,在外宮人隻聞多有爭執之聲,隨後便有醫侍匆匆受召前來,麵色倉皇。
旁人自然不知那一晚究竟出了何事,隻知道第二日早間,凝華夫人長跪於長平殿前,脫簪赤足,恭請君上收回領六宮之權,自此長閉鳶陶殿而不出。齊王於其相對許久,終是應了下來,隻是於那一句深閉於殿,嚴詞拒絕。
過午,粟王後複領六宮之權。
胥魏回府時,已是虛脫至極,行動由申禧扶著,勉強來了修好屋內,修好癡怔許久,忽然覺得有些東西從身上抽離,似掌中流沙,抓握不得,淚泗橫流。
“別哭,我並無大礙。”胥魏勉強一笑,朝著申禧擺了擺手,申禧微微俯首,躬身退開,輕輕帶上門,遮蔽了屋外素裹銀裝,又下雪了。齊國今年似乎格外多雪。